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回首又见他(POT)   作者:风的痕迹 文案 爱能留是福 爱难守该悟 有情时知足 无情时莫哭 可惜 这个道理 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 一直守在我身后的你 我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包装党友情提示:本文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不要拿它当正常同人文来看!^^ 搜索关键字:主角:筱原千秋(凌枫)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我是谁   铃……铃……铃……   什么声音?   好像……是电话吧?!   要去接吗?   可是头昏沉沉的,身体也像灌了铅一样,连弯一下手指都无比困难。   还是算了吧,估计耐心用完了就会挂断的。   铃……铃……咔!   “您好!主人现在不在家,请在‘嘀’声后留言,我会尽快回复您!谢谢!”   呵呵,原来还有答录机啊……   “筱原小姐,您好!我是田中健一!”   筱原?他说‘筱原’?这么说难道我……   “抱歉在这种时候一直打电话给您,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回东京一趟跟我面谈一下,有些事情迟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   东京啊?那这里是……?我跟这个人之间有什么事吗?   “希望您能节哀顺变,坚强起来,毕竟现在筱原家就全靠您一个人了啊。”   一个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啊!呵呵……看来又是生离死别的戏码吧?!您老人家还真是没有创意啊!!   “希望您能尽快联系我,拜托了!”   不用希望了,我会“尽快”联系你的。因为现在“我”是筱原!   深呼吸,握拳……等待力量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睁开眼睛,屋子里没有一丝光线,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古墓一般沉闷的气息,果然是适合生离死别的气氛啊,我笑叹,勉力撑起身子坐直,掀掉身上的被子。   赤脚踩在木地板上,那一丝凉意让我有瞬间的瑟缩,心脏也似乎在同时被击中,怦怦地激跳起来。我轻轻按住胸口,低喃:“我知道你一定跟来了,所以你最好还是老实点,还没有找到答案以前,我可不想死在你手上,呵呵。”   眼睛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以后,已经能辨出窗户的大概位置,我摸索着走过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让人有一种空旷辽远的错觉。那个谁谁谁,知道吗?这就是所谓的“一个人”的感觉,我果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种感觉呢。   从床边到窗口明明只有四步,却好像走了很久。我抓住窗帘,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扑到我身上,眼皮上仿佛有无数彩色的蝴蝶在飞舞。好一会儿,我才适应过来,眯着眼,推开窗户,街上喧嚣的声浪刹那间就把房间填得满满的。风,带着一种温润咸湿的味道软软地从颊边滑过。久违了,这种“鲜活”的感觉!虽然我明知道自己一定没有昏睡很久,但还是抑制不住那份从心底涌起来的漫长的疲惫,究竟还要多久?究竟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我狠狠地洗着澡——哦,对了,我有一点点比较特别的洁癖,在某些方面还有种近乎病态的执著——努力把原本身上的气息全部洗掉,因为现在“我”是筱原!镜子里的人应该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吧,刚刚萌芽的青春,最最别扭、叛逆的时期。我还真是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啊……越活越回去了!不过这么算来,那个老道说的似乎还挺靠谱。   不过我很快就面临了让我头疼的第一个问题——没有衣服穿!看来这个筱原来得很匆忙,似乎什么行李都没带!勉强在主卧室衣柜里找到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看来这种风格的衣服不受主人青睐呢,就那么委屈地被遗忘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好像当年的我。把衣服穿上,我踱进客厅,看了看电话机上的时间显示,果然,才不过两天而已!   我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空!家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整个屋子找不到一本书,只零落地扔着几本杂志;厨房里的东西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人动过了,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冰箱里也只有几瓶过了期的啤酒。对了,还有浴室,除了肥皂、牙膏和缩在抽屉角落里的那支一次性牙刷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得出这边应该不常住人。   和上次一堆人围着我迫不及待地灌输各种信息相比,这一次还真像在玩侦探游戏,连这都要我自己找答案吗?除了那个电话和这所空房子之外,我什么线索都没有!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一个一个来吧。   首先,这是什么地方?我盯着电话答录机,或许这个东西能给点提示?把磁带倒到头,从头重新开始听。   “筱原小姐,您好!我是田中健一。在葬礼上应该已经见过面了,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对令尊、令堂的突然过世我深表遗憾,希望您能节哀顺变。还有就是,请您务必尽快跟我取得联系,遗嘱的事情还要跟您交代一下。XXX-XXXX打这个电话就可以,等待您的回电。”   很好!结论一:筱原的父母突然双双过世,那看来应该是意外事故吧;田中健一是律师,葬礼已经完成了,遗嘱……如果说“筱原家现在就全靠您一个人”了的话,那看来我就是唯一继承人了,难怪他那么着急。   “筱原小姐,您好!我是田中健一。您独自去神奈川已经两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也没有回我的电话,一切都还好吗?请尽快跟我联系吧!等您的回电。”   结论二:这里是神奈川。难怪空气当中有海水的味道。两天……这丫头还真是钻牛角尖啊!也难怪,小小年纪,父母双亡……   “筱原,是我。你这样大家都很担心啊,人总要面对现实的,况且你还有我们,赶快回来吧!”   ??这个人是谁?没有报姓名,看来跟筱原,不,现在应该是我很熟,熟到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而且……大家……又是谁?筱原家的人?还是同学、朋友?头疼啊,旧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了。   “筱原小姐,您好!我是田中健一!抱歉在这种时候一直打电话给您,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回东京一趟跟我面谈一下,有些事情迟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希望您能节哀顺变,坚强起来,毕竟现在筱原家就全靠您一个人了啊。希望您能尽快联系我,拜托了!”   嗯,这是今天的电话了。结论三:四天,三个电话,执着的律师和倔强的小女孩,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我究竟是谁?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除了姓氏之外,我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啊,不想了,先祭五脏庙要紧!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一个大玻璃碗,里面应该是钥匙和零钱吧。   下楼,左手边是一排信箱……信箱!!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我从钥匙串中挑出一把最小的,BINGO!一击即中!打开信箱,果然里面有信!帐单、账单、广告、账单、信!“筱原千秋”!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信里面是……两张AIG网球赛的VIP入场券,10月7日,现在才初夏而已,这里的提前预售未免太恐怖了一点!唉……一团没有头绪的乱麻!   吃过东西,我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整理思绪。我,筱原千秋,十四、五岁,父母双亡,家里应该基本就剩我一个人了;在神奈川有公寓一套,按常理推断应该是避暑度假用的;不知道在哪里上学,有身份不明熟稔男性友人一枚;应该对网球有兴趣,不知道会不会打,不过就现在的这个新“筱原”来说,我可以直接否定掉这个可能性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和一只叫田中健一的律师讨论遗嘱的事情。那么就从所谓“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开始着手吧。   (您好!我是田中健一。)   “田中律师,我是筱原千秋!”   (啊!筱原小姐!您终于来电话了,我正想晚上再打一个过去呢!)   “我马上回东京,不过我随身没有带太多钱,您是否方便过来接我一下?”   (好,我这就过去,到哪里接您?)   “地址是……”我抓过一封信,报出上面的地址。   (好的,我记下了,那一会儿见!)   “嗯,再见!”   筱原千秋,你能听见我现在说的话吗?该来的,躲都躲不掉,谁都不知道命运在什么地方就会急转弯。父母双亡,呵呵,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这种程度的痛苦就让你一心求死了吗?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就不会让我有机会钻进你的身体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我想你应该永远不会有机会体验了,不过这样也好,“灵魂猝死”,光听着就很可怕吧?!稚嫩如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这种滋味的好!还有,在找到我要得答案之前,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如果有什么未竟的愿望,就给我提示吧!   =================================激动的分割线================================   作者有话说哦!   拍砖之前先看一下!^_^   第二章 律师和遗嘱   “筱原小姐,让您久等了!”   “哪里,您来的很快。倒是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让您担心了,抱歉!”   “千万别这么说,走吧,今天路很顺,应该很快就能到东京。”   “辛苦您了!”   “您……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吗?”   “走得很匆忙。”   “回东京以后先送您回家吗?”   “不,直接去律师事务所吧!”   路真的很顺,脑子里盘桓的几个问题还没问出口,车子就已经停在“田中律师事务所”的门口了。   “到了,请进!”   我抬眼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不大但很干净,每一件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一样多余。“有条不紊,田中律师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我凭心而论,没想到换来田中律师无比惊讶的表情,“怎么?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失礼的话,我先道歉!”   “哦,没有。只是我太吃惊了,筱原先生,我是指您的爷爷,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那次他看到的是我的研究生宿舍。”   “是吗?那就先从我爷爷说起吧!他曾经帮助过您吗?”   “是的,您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呵呵,第一,根据我的观察,能在这个地段租这么一个体面的办公室说明您现在可以说事业小有所成,但我们家的情况应该还不至于好到可以请得起家庭律师,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我们家连保姆都没有,所以你是自愿的;第二,我走了四天,您打了三个电话,说明您对我们家的遗嘱很重视,有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您对这份嘱托或者说信任很在乎,通常会有这种表现存在两种可能,我们家有恩于您,或者您与我们家的某位长辈私交甚密;第三,您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自称伯父、叔叔之类的,那就说明您跟我们家的牵连不在我父亲那一辈,而且这层关系决不是源于私交。再有,您一直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从来都是‘筱原小姐’用的都是敬语,对一个小女孩有必要一直用‘您’吗?可见您对‘筱原’这个姓有一种习惯性的尊重。综上所述,答案显而易见。我说话不光用嘴,也用大脑,所以,不要那么惊讶。还有,我渴了。”   “哈哈哈……听到您刚才的一席话,筱原先生一定会很安慰。请用茶!”   “所以,现在可以放心地跟我讨论一下遗嘱的问题了吧?!”   “当然!其实遗嘱并不复杂,根据法定程序,您将继承您父母名下在东京的一套寓所、一辆丰田轿车、神奈川的那套小公寓、还有入江科技15%的股份,以及您父亲公司所支付的一笔抚恤金。”   “好,既然这么简单,您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我来事务所办理相关的手续?”   “事实上,从葬礼上见到您就觉得您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一直很担心您出事。而且,现在筱原家现在就剩您一个人,有些事情必须您出面办理,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果然直觉敏锐,只可惜,筱原千秋已经出事了。)   “既然您那么担心,大可以直接到神奈川来找我,遗产明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地址不是吗?”   “抱歉,除非必要,否则我不会干涉您的决定,我想您需要时间,这是我对筱原家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即便您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对您的尊重,我表示感谢。但是您难道不怕我想不开吗?况且您都已经在葬礼上察觉到我的异样了。”   “筱原家的人不会那么脆弱!而且,我有请神奈川的朋友帮忙注意你。”   “我就说嘛!没有采取点手段,怎么可能那么镇定!”(只可惜,筱原家的这位小姐还就是脆弱,你看走眼了!)啜了口茶,我接着揭他的疮疤:“所以说,您接到我的电话时故意询问地址,也是尊重我的一种表现咯,还真是给我留面子啊!”   果然,田中健一脸上闪过一种叫“尴尬”的表情:“咳,请见谅!”   “呵呵,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田中律师不要介意,听过就算了。”(只不过希望以后不要再这么“尊重”我了,直白一点比较好!)我微微一笑,盯了他一眼,希望他能看懂我眼中的暗示。“回到正题上来,请把相关资料分成三份,需要我签字确认的,需要我亲自去办的,以及其他需要我过目的资料。”   “已经分好了。蓝色文件夹里是只要您签字确认就可以生效的文件;黄色文件夹里面是需要您亲自去办理的一些手续,比如户籍方面的一些事宜;白色文件夹里面是相关的其它资料,您过目一下,如果需要补充请再跟我联系!”   这次我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果然是一个有效率的人!   “那么,如果我死了,谁会是下一个继承人?”   田中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一个十四岁的女生在这种时候突然问出这种问题的确很不正常,不过他的职业习惯很好,马上就换上认真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直系亲属已经没有了,不过您父亲那边有一个远房表兄,如果您有什么事,他们会是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   “这里面有他们的资料吗?”我扬了扬白色的那个文件夹。   “有,说来很巧,您继承的您父亲名下15%的入江科技的股份就是他的公司的。当年他创业的时候,资金紧张,您父亲曾经资助过他,所以入江科技上轨道以后,他就把15%的股份划给了您父亲。”   “入江科技?他姓入江?”(难不成命运这么快就要给我一个大惊喜了吗?!)   “是的,资料很详细,您可以过目一下。”   “我知道了。”我把蓝色文件夹拿到面前打开,用最快的速度边看边签,“这些我都没什么疑议,签完以后相关的后续事宜就拜托您了!……需要我亲自去办的事情,我会整理一下头绪然后尽快去办,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其他资料我拿走可以吗?”   “呃……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为您准备的。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我会再跟您联系的,今天多谢您了,可以麻烦您送我回家吗?”   “乐意效劳!请!”   说来筱原家,不,现在是我家了(看来还是有点不习惯啊,呵呵),离田中的律师事务所并不太远,过几个街口就到了。独门独户的三层小别墅,坡顶,大大的窗户和庭院,同时兼具和风与西式的味道,房子看着有一点点年纪,估计应该也是十来年以前建起来的房子,周围的房子也都是这种风格,社区简单而安静。至少,是一个不让我讨厌的“家”。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拴着小兔子玩偶的钥匙,这是在神奈川公寓找到的,但不是那边的钥匙,我想应该是这个“家”的钥匙吧。看来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推门进去,我在这个无比整洁的屋子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从遗留在这里的家具、摆设等等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一切都显得那么精致、舒适,墙上大大的全家福照片更是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我想我可以理解筱原为什么会逃到神奈川去,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突然遭此变故,前一天还紧握在手中满满的幸福,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只能一个人在到处都是往日气息的屋子里独自缅怀,真的会让人发疯……   6月已近尾声,空气中隐约有了夏天的味道,今天的阳光灿烂得尤其放肆。   我眯着眼睛倚在窗台上懒懒地不想动。昨天靠在床上看资料,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直到早上被街上的人声吵醒,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床头灯也亮了一宿,由于姿势不对,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难受无比。   逼着自己洗了个澡,终于有了点精神。我拿起昨天的那堆资料,又翻了一遍。我说什么来着?该来的,躲都躲不掉,谁都不知道命运在什么地方就会急转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转弯了,还跟昨天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   我拿起电话,没有半点犹疑地拨通了田中律师的手机。   (您好,我是田中,是筱原小姐吧?!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下午请务必安排时间陪我去办一下户籍方面的相关手续。”   (哦,您这么快就已经把事情都整理好了吗?!)   “嗯,下午没问题吧?”   (当然,下午一点半我去接您!)   “非常感谢,麻烦您了!下午见!”   看,我的效率已经让这个干净利落的律师都惊叹了。原来的我一直是优柔寡断的,但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快刀斩乱麻,人的成长总是这样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感到吃惊啊。   所谓的手续,简单到乏味,不过是回答是或不是,然后签字、盖章、签字、盖章。原本活生生的两个人,最终也只不过就是两张死亡证明和两个被注销的户口而已。我已经麻木到连表情都懒得给,田中却只是以为我又在伤心,尽量地帮我回答警察的问题,帮着办理各种事情。我乐得轻松,脑子里却不断地翻转着明天的计划,我要用怎样的表情、语气去跟他们见面、说话,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曾经那么熟悉的人,要怎样用这么一个新的身分去面对?   命运啊,我究竟该说你无聊狗血,还是有创意呢?这又是你跟我开的玩笑吧?你还真是宠爱我!时时刻刻地提醒我不要忘记昨天,不要忘记我还在你的掌心。   “田中律师!”   “是,这边的手续都已经办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请列一份我的资产清单给我,还有……”我迟疑了一下,这么做可以吗?   “资产清单我已经整理过了,打印出来就可以给您过目了。还有什么?”   “我名下那15%的入江科技股份……”   “是!”   “我要转赠其中的10%,麻烦您草拟一份文件,受赠人的资料回头我会给你。”   田中大概对我的决定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应允。   第三章 第一个玩笑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拨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入江家。)   “您好!我是筱原雅也的女儿筱原千秋。”   (哦呀,是千秋啊?!你还好吧?!)   “我很好,劳您挂心了,明天是周末,我想过去拜访您和叔父,方便吗?”   (怎么这么说,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啊!明天一定要来哦!)   “那明天就打搅您了!”   (好,明天见咯!)   第二天一早,我按响了入江家的门铃。   很快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粉红色身影冲了出来,刚一打开门,就一把把我搂到怀里:“千秋,可怜的孩子,你一切都还好吧?!”果然,我的肩头湿了一片。(还是那么善感啊!呵呵……)   “……婶婶,我还好。”   “你又瘦了!那天在葬礼上我就说你脸色好差,看上去马上要昏倒的样子!”   “其实,我还好,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   “胡说!眼圈那么黑!一定没有好好睡觉,对不对?!也没有好好吃饭对不对?!”   “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妈,你打算拉着人家在大门口聊一天是吗?不请人家进来吗?!”   “啊哟,对哦!我都忘记了!千秋,来,快进来!”   进屋落座,一家人都用很谨慎的表情看着我,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似乎在担心说错什么我就会在下一秒崩溃昏倒。看来,还是得我先说。   “叔叔、婶婶、直树哥哥、裕织,今天突然造访,冒昧了!”   “哪里,不要那么见外嘛!跟我们不用客气!”   “是吗?因为你们现在算是我仅剩的亲人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拜访一下。”我看见真治子婶婶的眼睛又开始泛泪光,于是赶紧把话说下去:“而且,我还有事情想跟叔叔还有直树哥哥商量。”果然,这句话很奏效,婶婶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千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直说哦!”   “是关于我将要继承的入江科技15%的股份。”   叔叔和婶婶对视了一眼,他们估计很奇怪我会提到这个,这的确不像是一个十四岁小丫头会考虑的问题。叔叔首先开口:“这个直接转到你的名下就可以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父亲在世时,有没有跟您提过归还股份的事情?”   “有,但是我拒绝了!难不成你……”   “是的,我的想法跟父亲一样!”   “我不同意!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   “请听我说完!我知道叔叔、婶婶都是善良、念旧的人,当年我父亲对您的帮助其实很微薄……”   “但那无异于雪中送炭!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知道,但是您回报给我们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年所付出的。所以父亲才会不安,因为那之后他并没有再帮助您什么,入江科技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完全是您辛勤耕耘的结果,我们就好像,不,其实根本就是在坐享其成。”   “这有什么……”   “不,中国有句古话叫‘无功不受禄’,我想父亲就是这种认知吧。所以请您务必体谅筱原家的这一点固执。”   “可是,现在你一个人,我怎么可以……”   “所以,我找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哦?!”   “我只保留5%的股份,并且,由于机缘巧合,我对于公司的运作算是有一点浅薄的认知,如果您需要,我随时愿意为公司效劳。而且,如果叔叔有意向中国、韩国拓展业务的话,我愿意帮助您承担翻译、沟通的任务。请您一定接受我的这份心意!”   “这个……”   “我知道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您一定觉得我像是在说笑。需要我的时候,请找我吧,事实会说明一切的。”   “好吧。不过那剩下的10%股份你一定要坚持退给我吗?留下不好吗?现在你什么都要靠自己,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辛苦啊!”   “不,那10%我肯定不会留下,也并不打算退给您!”   “那你……”   “我打算转赠给相原琴子小姐!”   啪!   我转头,毫不以外地看见琴子一脸的吃惊加莫名其妙,拎包掉在地上都没发觉。   我对这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轻轻一笑:“琴子,你回来啦?!”   “我……啊,我回来了。你是……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什么转赠给我?”   “不,你并不认识我。我也只是报答你曾经对我的帮助而已。这是我的心意,请务必笑纳!”   “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而且,我把股份转赠给你,其实也就跟返还给入江家一样。不是吗?婶婶!”   “啊呀,这个你都知道了啊?!我们琴子啊,和哥哥……呵呵!”婶婶的心思果然还是一直在这件事情上打转啊!琴子闻言脸一下子就红了:“伯母!我,其实……不行的,我还是不能……”   “收下吧!就这样吧,爸妈。她有她的理由,我们也不该干涉太多。”一直在一旁静听的入江直树突然出声。(你,已经看出来了吗?果然是全日本第一的天才!)   “既然这样,那手续方面我会尽快跟律师联系办理的。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啊啦,千秋,你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银行那边还有事情要办,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   “这样啊,你有事情要办那就不留你了。你怎么回去啊?要不要我用车送你?”   “不用了,谢谢婶婶。我坐公交车回去就可以了。”   “那我送你到车站!”   “对,对,让哥哥送你去车站。”   “那好。今天打搅了,我先走了。叔叔、婶婶、裕织、琴子,再见!”   我们俩往车站走去,他很绅士地放慢脚步与我保持并行。我抬眼便能看见他线条清俊的侧脸。头微微低着,有一点长的刘海,随着脚步一下、一下轻轻滑过眉梢。其实,见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和温暖。   “是你!”他用了肯定句。   “是我!”我也没必要装傻。   “才不过一星期,怎么突然就,成了我的表妹?!”   “这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吧!其实我也很惊讶。”   “你现在好吗?”   “好。最坏的都经历过了,怎么样都应该算好吧。呵呵……”我的嘴角掀得很疲惫。   “不要这样笑!”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你的座右铭吗?!为什么一碰到我就什么都要管!”   “谁让你没人管!流浪狗!我捡来管不行吗?!”   “算了,不跟你争,每次都是这句!……车站到了,你回去吧!”   “你现在住哪儿?”   “我家的地址你父母应该很清楚吧,还需要跟我问吗?”   “……”   “因为你把这看作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吗?!”我轻笑:“谢谢!不过,我已经选择了转弯去下一个路口,你不用再陪着我了。”   “为什么?”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一切所谓帮助都是无谓的。我们之间的戏已经落幕了,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下次消失之前要让我知道。”   “没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承诺。”   “哼……你果然还是……算了!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嗯,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的。其实,说不定你会先需要我的吧!我刚才跟叔叔的提议你还记得吗?我也‘随时都在’。”   “嗯。知道。”   “回去吧!我等着就可以了。”   “……回见!”   “回见!”   第四章 没有创意的巧合   铃……铃……铃……   天!为什么电话总是在我最累最想睡觉的时候响?!   “您好!这里是筱原家。”   (回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请问是哪位?”   (跑到神奈川四天,连本少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嗯?)   本少爷?还‘啊嗯’?难道……要赌一把吗?   “迹部?”   (哼!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还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时候回学校?要不要……转来冰帝?)   “然后让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故意重重地说出那四个字,戳破他的心思。   (是。本少爷的意思就是这样。可以的话,你最好搬来我家住!)   没想到他竟一点也不尴尬还直截了当地承认了,难道原来的这个筱原这么让人不放心吗?看来也是个弱不禁风的“惯犯”啊!   “免!我自己可以。”   (我……听田中说过了。希望你是真的长大了。在我面前你不用勉强。)   一句一顿,还认真地用了“我”而不是“本少爷”,交情匪浅啊!   “知道了。我很好。想休息了。再联系!”不等他回答,我直接挂上电话。   他真正想关心的那个人其实已经不在了,所以,还是不要牵扯太多吧。   明天,还要去学校。所有认识筱原千秋的人都会感觉“判若两人”吧,呵,我都能想象那些孩子们国中水平的“耳语”内容,不过,这都与我无关,我,只做我自己!因为我现在就只剩自己了……   原本好好地躺在床上,等待周公召见的,睡意却又被一个问题搅和了——我到底在哪儿上学啊?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万分不甘地从床上爬起来,摸进书房。   书包通常会放在哪里?难道不是像我原来一样直接扔在书桌上的吗?!搜索再搜索……没有!难道这是个超人,上学都不用带书包的??我瘫坐在地板上,考虑着要不要跟田中问一下,问了又要怎么解释,跟那个精明的家伙说我失忆,他会相信才有鬼!唉……不然,还是先找找校服吧。结果,校服也没有!!恨啊!早知道刚才就答应迹部转学了。我的眼睛在不过8平米的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头发都被我找到好几根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难道还有我没注意到的死角吗……等等!我眼睛一亮,伸手扶住房门,如果还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跟迹部说转学!啪!关上房门,果然!一套女装校服好端端地挂在门背后!   我怨念啊!明明都不是睡在这边,干嘛要把每天都穿的衣服挂在这里啊?!还门背后!!算你狠!我一把拽过衣服,辨认胸口那个类似校徽的刺绣。青学?!——没创意!不过我已经没有力气抱怨了,拎着衣服直奔卧室。   转天,我钻出出租车,站在青学门口的时候,果然接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目光和耳语。我踱进学校,边晃边打量这个学校。教学楼前那一株巨大的香樟树,让我一瞬间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地方,又看到那个青涩的自己站在树下,看四月的阳光耀眼地跌落在他的肩上,还有……眼中。   “筱原,你已经回来啦!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没有把你的书包带来啊!”一个“活力四射”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难怪我没找到书包,原来是托付给这个人了。)   “哦,早上好!书包没关系,我也是突然决定回来的。”   “我中午回去一趟帮你拿好了。要一起去教室吗?”   “不用麻烦了。你先走吧,我要先去趟校长室。”   “好,那我先走了。不过你……”   “什么?”   “没有。我先走了。”   我注视着那个跑远的背影,熟悉的运动服、熟悉的发型、熟悉的高分贝音量……桃城武!原来我跟你是同班同学,好巧!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你也觉得无巧不成书,是吗?奉陪!”   我在“逡巡”过若干建筑后,终于找到了校长室。踢了踢有点酸胀的小腿,不由地感叹“不懂装懂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敲门。   “请进!”   “打搅了!”我推门进去。   “哦,2年8组的筱原同学啊!”   “校长好!抱歉打搅了。”   “啊,有什么事情吗?”   ******************************************************************************   “跳级?!”   “咦!桃城你还不知道吗?!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听说了哦!”   “我中午有事回去了一趟,到底怎么回事?”   “筱原跟校长说要跳级,而且校长竟然同意为她安排跳级考试呢。”   “那她没有回来上课是因为……”   “就是在考试啊!3年级的任课老师都去了呢!”   “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她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跳级啊?难道真是受刺激了……”   “中井!”   “啊,抱歉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呵呵……”   ******************************************************************************   对我这个有MBA学位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考试简直是“用牛刀杀鸡”啊!只是,已经习惯了用电脑,突然写那么多字,还真是不习惯啊!我轻轻甩着手腕往教学楼走。   “筱原!”   我回头,原来是桃城。   “桃城同学!”   “为什么突然要跳级?”   “你为什么需要知道?”   “没什么,只是……”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果然还是一激就跳的性格,呵呵,还是不要逗他了。)   “作为同学的关心?”我软下表情,问道。   “啊?!啊!对啊!哈哈哈……”他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用大笑掩饰着眼中的尴尬。   果然是青春少年啊!“呵呵……”我轻笑出声。   “筱原……果然还是适合笑啊。早上看见你那种表情,怎么说呢,很奇怪啊……”   “我赶时间!”我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桃城的眼睛。   “啊?!……哦,那不耽误你了,你的书包……”   “我的意思是,我跳级的原因是,我赶时间!”   “什么?”   “不是你问我为什么跳级吗?因为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赶时间!”   “那跟跳级有什么关系?!”   “我的书包……”   可能对于我突然转换话题感到不适,桃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在教室。”   “你应该还有训练吧,快去吧,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那能麻烦你把我的书包带过来吗?你也知道,我比较懒。嘿嘿……”   “知道了。”   “那拜托了!我先去咯!”   (傻小子!)   “傻小子!”   谁?竟能一语命中我心中所想?!我一惊,回过头去,对上一双弯弯的笑眼。   “我都听到了哦。筱原同学现在可是学校的名人了呢,很荣幸见到你!”   “不二前辈说笑了!”我弯腰鞠躬。   “桃城……那个傻小子竟然没有听懂你的意思啊!”   “我赶时间,失礼了!”我微一弯腰打算走人。   “筱原同学跳到几班?”(哦?这么肯定我一定会顺利通过考试?!不过,抱歉,我不会按照你的思路说出你想听的话。)   “3年1班。”   “是吗?!可惜啊,本来我还期待会不会有一个有意思的新同学呢!”   “抱歉让前辈失望了!”我转身走人。   旁边的草丛里站起一个人来,状似随意的拍着身上的草屑,轻声道:“泥鳅神功……除了第一句话,她有点吃惊之外,你的话锋全都被闪过了呢。”   “她又不是网球部的,你也有兴趣研究?”   “好玩的事情我都有兴趣研究!”   “哦?!你对她有了解吗?”   “桃的同学,以前有过一两次来看我们训练,很平常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多注意过。”   “是吗?……好像真的很有意思呐!”   “走吧,还是你想故意迟到好尝试一下我的最新研究成果?”   “无所谓,反正我觉得味道都还好啊!”   第五章 所谓自己   抱着两个人的书包,我坐在网球场边。其实,我可以先回去的,但是没有,只因为球场边这几株香樟树。我对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仿佛受了撒旦的蛊惑一样,总是忍不住闭上眼在风中追逐这种味道。无法自拔,或者是我根本就不想自拔。阳光透过叶隙散落在我的眼睛上,有淡淡的温热。我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时空黑洞,不知道今夕何夕,分不清虚实幻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远处那一下、一下传来的击球声,仿佛是某人的心跳,带着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节奏,在耳边一直荡漾开去。   谁?强烈的存在感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睁开眼看过去。   “擦一擦吧。”   “谢谢!”我接过不二递过来的纸巾,轻轻按到脸上,把泪痕吸干。   (果然,只要能让我想起你的东西,就能让我落泪。)   “怎么了?”   “想起一些早就该忘记的东西。”   “呵呵……不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之类的原因吗?”   “我不会说那种自欺欺人的话。做人要坦白,这是我的信条。”   “……是吗?!……是想起了让你很伤心的事情吗?你刚刚的样子就好像……一尊流泪的雕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哭。”   “你们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吗?”   “嗯。桃城在那边,手冢正在跟他说话,估计又是为了考试的事情吧。桃城愁眉苦脸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呐……”   “我先过去了。失陪。”我拿起两人的书包,往休息室那边走去。   我远远停住,直到他们的对话结束,我才冲桃城挥了一下手。   “等很久了吧?!我还以你会先走呢!”   “给你书包。”   “谢谢!我送你回去吧!”   “……好!”   “越前,今天不跟你一起了,我先走咯!”   “哦!”   “阿桃,明天见!”   “啊,不二前辈!明天见!”   出了校门,桃城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心里隐隐猜到,但还是忍着没有出声。   “你刚才哭了吗?我看见了。”   (唉!心无城府的孩子,果然还是忍不住问了)   “嗯,想起一些事情。”   “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父母的事情现在多想也无益。”   (要解释吗?算了,虽然敏锐,但他还是太单纯了。)   “嗯,我会的,放心。”   “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还有,我的书包,也谢谢你了!”   “啊!同学嘛!不用那么客气!哈哈……”   “桃城!明天把你最近一次各门功课测验的卷子带来给我吧。”   “好啊,不过,你要做什么用?”   “给我就是了,明天见!”   “明天见!”   ******************************************************************************   “各位同学!这位是从二年级插班过来的筱原同学,大家应该听说过了吧?!筱原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筱原千秋!请多关照!”   “……啊?!就这样?!那……你去位子上坐吧。注意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是!”我一鞠躬,往最后一排走去。   “啊……手冢的同桌吗?好幸福啊!”花痴甲。   “好想跟她换啊!”花痴乙。   “咦,难道不是吗?!”花痴丙。   (果然没有想象力!)我讽刺地笑了一下,拉开最后一排那个很久没人坐的桌子,尽量与其它同学的位子保持距离。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一块抹布擦干净,坐下,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我的“伟业”。   我的动作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些很大声的耳语,想听不到都难,老师在上面拍了几次黑板擦都不管用。我叹了口气,站起来,班上突然安静下来。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噪音在技术上通常是用分贝来衡量,30分贝以下才称为低声耳语,60-70分贝已经可以算大声说话了。为大家的健康着想,我建议大家最好不要在发出六、七十分贝音量的时候,还勉强做耳语状,那样真的很损听力。还有,我现在说话的音量大概是45分贝左右,所以,其实你们再小声一点,我也一样可以听见,不用那么辛苦拔高嗓门。谢谢!老师,我说完了,抱歉耽误您上课。”   “哦……那个,开始上课,大家把书拿出来,翻到……”   我则在大家诧异的眼光下,大模大样地摸出耳机戴上,开始给新买的笔记本装程序。   铃……终于下课了,我摘下耳机,点击“重启”,搞定!我抬手摸摸僵硬的脖子。   “筱原同学,外找!”   “谢谢!”(应该是桃城吧!)   “我就猜到是你!”   “给,你要的卷子。”   “嗯,好!”   “中午……”   “怎么了?”   “你怎么吃饭?现在没法带便当了吧?!要不要一起?我今天有多带一点哦!”   “不用了,谢谢!我带吃的了。”   “哦……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   “嗯。”   “不如,中午跟我一起吃吧?!今天我也有多带哦!”   一听这句话,我就忍不住叹气,这个人还真是喜欢招惹麻烦啊!   “啊……不二同学竟然邀请筱原一起吃饭耶!”花痴甲。   “就是说。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很熟吗?以前从没听说啊!”花痴乙。   “天哪!难道他们是……地下……”花痴丙。   (我就知道会这样!不过这次你们还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不二前辈!我中午带吃的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转身想回教室。   “啊……我的一片丹心被人无视了呢!”   “抱歉让你感到难过,我只是觉得吃我自己带的东西就足够了。失陪!”   “那筱原带了什么呢?不然你请我吃也可以啊!”   “我想不会合你胃口的。”   上课铃终于响了,我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   “桃城!”   “呜?”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被满满一嘴食物撑得变形的脸。   “今天也有训练吗?”   “是啊,有事?”   “晚上我等你一起走,有点事。”   “哦!好。”桃城还一脸没进入状况的傻愣表情,旁边就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   “哟~哟~!桃城!有约会吗?!”话一出口,某人的脸立刻作红灯状。   “Hoi!你好!我是3年6组的菊丸英二。跟桃城一样是网球部的。”   “你好,3年1组筱原千秋。”   “啊!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天才少女吗?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喵!哈哈……”   “过奖了,我不是什么天才。几位慢用,我先失陪了。”   “喂,筱原……咳咳……菊丸前辈,你快放手,呛……咳……”   我看着桃城涨得跟猪肝一样的脸,叹了口气:“前辈,用餐时间最好不要突然挂到别人脖子上,很容易出事的。过失杀人也要判刑的哦!”   突然的安静,几个原本说说笑笑一起吃饭的网球部成员全都表情僵硬地看着我。   “哇……你……好严肃哦……大石……”   “抱歉!看来是我多言了。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那个……筱原同学,反正要等桃城,放学后来网球部看我们训练吧!”果然还是不二先打破沉默。   “谢谢!不过我完全是个外行,还是不打扰你们训练的好。桃城!晚一点我会直接过去找你的。”我鞠了一躬:“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喂,阿桃,那个筱原一直这么严肃的吗?说的话好吓人啊!”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什么样啊?”   “洋娃娃一样,笑眯眯的,有点娇气,有点胆小,但是挺……温柔的。”   “就是嘛!这才像正常的国中女生嘛!是吧,不二?”   “不过,这个才是她自己吧!”   “哈?不二为什么这么说?你跟她很熟吗?”   “不熟。”   “那你怎么知道?!”   “啊!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呢。下午还有英语测验,我要回去看书了!”   “什么?英语测验!不二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可能我忘记了吧!不好意思啊!呵呵……对了,手冢,你今天吃得有点慢哦!有心事吗?”   “咦,对啊!部长你还没吃完哦……”   “啊……要赶紧回去看英语书咯!”   “呜……等等我……不二……”   天才?流泪的雕塑?言语里总是带着冷淡的距离和嘲讽,不二却说这个才是她自己。两个人已经这么熟了吗?他知道什么吗?   手冢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眉,收起还没吃完的便当,起身回教室。   ******************************************************************************   坐在麦当劳里面,看着桃城满足地大嚼汉堡。我突然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也不错,单纯,原来是这么让人渴望,让人安慰的东西啊。   “给你。”我把一个文件袋推到桃城面前。   “什么啊?”桃城接过去正要拆看。   “等等!”我阻止他:“回家以后再看。”   “什……什么啊?”桃城一头雾水:“这么神秘?!”   “回家以后看,并且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东西。”   “哦!好的!”桃城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答应了。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下班高峰,路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我其实应该算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了,但好像,很难融入其中呢……轻叹一口气,马路对面咖啡店里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欲盖弥彰地举着餐牌想挡住脸,但对于熟知他们的我来说,即便没看见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一定会跟踪过来。所以……我回头看一眼正在跟汉堡奋战的桃城,所以……即便你答应我不跟任何人提,最终你还是做不到的,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就是因为这个吧,我已经预知了剧本的走向,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所以最终只能选择疏离。保持安全的距离,本分地演完剧本,然后离开。演员兼看客的心态……不过如此吧!   第六章 可预知的剧本   铃……铃……铃……   最近似乎什么事情都是从电话开始,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进了贞子的世界。合上电脑,我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筱原家。”   (父亲他……住院了。我现在需要你。)   “你现在在哪?”   (在公司。)   “我马上过去!”   到了入江科技的门口,抬头就能看见七楼那透着灯光的窗户,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孤单。   “直树!”   “你来啦!”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便当:“琴子送来的?”   “嗯。”   “先吃饭吧,剩下的我来。”   “父亲都是因为我。我想……可是我完全没有头绪啊!真的……好累啊。”   “……”   “怎么不说话?”   “我什么都知道,你很清楚根本不用向我说明任何事情的。你只是需要倾诉,所以我听。”   “谢谢你来。”直树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捧起便当。   “不过,我想你明白,我虽然清楚地知道一切,但不能改变什么。”   “嗯。”   “我只能帮你处理事务性的工作,所有的决定还是要靠你自己权衡决定。”   “不能例外?”   “我不能替你成长。”   “呵,你还真是一针见血。”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   “……如果你没有离开……”   “没有如果!我已经离开了。”   “……能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吗?”(唉!聪明人的困惑吗?)   我停下手边的工作,坐到直树对面:“你确定?”   “嗯!”他点点头:“迟早要说的不是吗?”   现在是时候吗?我有短暂的迟疑。不过,既然他已经挑起了话头,那今天不得到一个交代,他是不会罢休的吧。   “好。”把他已经吃空的便当盒收好,然后问:“好吃吗?”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这还不能说明你的心意吗?!”   “你做的我也一直都是吃完的。”   “好吃的东西吃完没什么稀奇,难吃的东西能全部吃完,才说明问题。”   “呵呵,你还真是不谦虚。”   “我是实事求是。”   “可是我跟你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   “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更没有爱上我,你只是想成为我。”   “成为你?”   “是的。你很聪明,很早熟。同龄的孩子还没有开始考虑的问题,你已经都想到了,但是你身边的人,甚至是你的父母都无法给你答案。困惑得不到疏解,就会带来痛苦。碰巧这个时候我出现了。我经历过太多你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我能洞悉你的想法,给你想要的答案。你对我更多的其实是依赖,想听我说话,想藉由我的大脑整理你的思绪。你害怕有一天我会像来的时候那样,毫无预警地突然消失,所以你心里生出一种强烈地想抓住我的愿望。但那不是爱!”   “你怎么能肯定?!”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因为……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看的不是我!”   “我……”我知道以他的智商一定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等着他自己想通。“真的……是这样吗?!”   “……你知道吗?”我的心脏又开始抽搐(为什么每次一想到你就会这样?我究竟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彻底忘记?),我攥紧拳头,再次开口:“有一首歌词是这么写的,‘所爱的人不留恋的表情,是最让人心凉的一场雨’,如果你曾经看过那样的表情,你就能清楚地分辨出,一个人看着你的眼神里究竟有没有你。其实你自己很清楚吧!让你勇往直前的并不是我的智慧,而是琴子执著的爱情。所以,你看着我的时候很矛盾,希望琴子回来,又不希望我离开,对不对?”   “难道你……”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一早就已经决定离开了。我只是来找一个答案,找到,我就会走。不是离开某个人的身体,而是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我真的爱上你呢?”   “没有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剧本!听完今天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就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其实,在某些所谓‘白骨精’眼中,琴子简直是堕落,因为爱情是她唯一的专注,没其它更重要的了。但她这样的全心全意,对男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在爱情里,能被这样专注对待,就是最大的幸福,不是吗?”   “是……嘛!呵呵……”   “直树!”   “嗯?”   “我只给你一句忠告。”   “什么?”   “要怜取眼前人!迷茫的时候,闭上眼睛听听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只要你活得够坦白,就能得到命运的回馈。有些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复杂。”   “……嗯。”   ******************************************************************************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忙于帮直树处理入江科技的各种公司事务。我倾尽自己的所学、所知,只为能带直树尽快地进入角色。上课时间开着电脑处理文件已经是家常便饭,偶尔还要偷溜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开个电话会议之类的。比如今天,逃了一节课跑到天台开电话会议,挂上电话,时间已经差不多接近午休了,我索性躺在天台上,打算小睡一会儿。不过按照狗血剧本的走向,我这号人物是注定不得片刻安宁的。命运永远会给你惊喜,这几乎是一条人人皆知,最不让人惊喜的定律。   “是你!”(又是谁啊?!怒!)   “是我!很荣幸你认识我!我想睡一会儿,拜托你忙你的,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你很大只,我很难当你不存在!”   “……”(拜托!这种话刺激小女生有用,对我等于没说好伐?!)   “喂!你这么快就睡着了?”   “……”(你闭上嘴我差不多就可以睡了。)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不是上帝!我不是天使!我不是救世主!干嘛突然跳出来拜托我事情?!切!)   看来是肯定不会让我安生了,我认命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白色球帽,啡色猫瞳。   “是你啊!”   “是我!很荣幸你也认识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帮我补习国文和历史。”   “……”   “不及格不能参加比赛。”   “……”   “为什么找我。”   “桃城前辈这次测验考了全班第八。”   “最近我很忙,没空。”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就站起身拍屁股走人。我不想跟这帮孩子有太多的牵扯。因为我害怕,是的,有些太相似的东西,不停地在眼前出现,会让我产生错觉,而我需要保持理智和冷静,我害怕这种错觉,所以我只能逃。   “……拜托!筱原前辈!”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不死心地拦住我,来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还称呼我“前辈”。   “你就这么想参加比赛吗?就这么想要赢吗?”   “是!”   “越前……去美国吧!去参加美网公开赛!”   他惊讶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赶紧抬手阻止他:“我知道!不用惊讶!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要留在这里参加全国大赛!”   “哼!别自欺欺人了!当适合你的舞台在你面前展开的时候,谁能舍得停下自己追求梦想的脚步!你只是对手冢的话,耿耿于怀吧?!”   “我……”   “手冢他,并不是要束缚住你,他对你的托付,只是一份信任和期许。没有人能折断你高飞的翅膀,除了你自己!”   我趁着小家伙怔愣时候,摘掉他的帽子,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因为任何人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错过’,真的是一个很伤痛的词。……而且,网球部那几只,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们委屈自己的。”   我把帽子带回他头上,冲他眨眨眼,小声说:“话说,美网的赛程好像只有一星期哦!嗯……全国大赛是8月17号开始,算算,好像还能赶上的样子啊……”   我看着越前突然亮起来的眸子,满意地笑了笑:“午休快结束了哦!”转身离开。   身后轻轻飘来一句:“谢谢!”可以想象,小家伙又在鞠躬了。   啊……!成功推掉了一个麻烦呢!哈哈……但是啊,但是,我说过什么来着?!按照狗血剧本的走向,我这号人物是注定不得片刻安宁的。命运永远会给你惊喜,这几乎是一条人人皆知,最不让人惊喜的定律!   没错,我现在可以肯定我拿到的这个是最最没有创意、最最雷的剧本!从中午越前提出那个要求开始,我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会向我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果然!   “这件事,你就答应吧!”校长冲我笑得无比“慈祥”。   几天以后,下午的自习课时间,我被召到校长室,还在这里看到了网球部的龙崎教练和手冢,我就知道要坏事。   “是啊,这件事请你务必答应帮忙。眼看着全国大赛就在眼前,这实在是攸关我们网球部的命运。”   (拜托!大婶!一个国中社团而已,你就给我上纲上线。我这才叫命运好不好!)   “拜托了!筱原同学!”话音未落,手冢就冲我鞠了一躬。   虽然,说起来我是受之无愧,不过在校长和龙崎教练看来,手冢竟然会向我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同学鞠躬实在是一种天大的诚意。所以,两人很一致地转过头用超感动星星眼瞪我。看吧!什么烂剧本!全部猜中!   “抱歉!我现在不能立刻答应。”我站起身,向三个人一一行了“注目礼”,然后鞠躬:“不过,我会考虑。先告辞了。”   “筱原同学!”手冢追出来叫我。   我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看他:“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情。你不是还要训练吗?”   言下之意,您老人家可以闪人了,再啰嗦我就要发飙了。果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我回到教室收拾好东西就直奔网球场。   “桃城!”我黑着脸点了某人的名,然后死盯着这个罪魁祸首带着一脸赴死的表情向我走来。   “对不起!”长长的沉默让桃城如芒刺在背,低着头不敢看我,半晌,终于吐出一句。   但我还是不给任何反应,只是死瞪着他。其他网球部的成员看不下去了,都停下训练聚拢过来。大石刚想开口说话,我就抬手制止了他:“手冢同学!”我突然叫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看向我,我却不回应他,还是死盯着桃城:“我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啊!杀了牛再问牛要不要死,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抱歉!擅自决定给你添麻烦了。”手冢又一次冲我鞠躬,网球部的其他人惊讶无比,但还是跟着他弯下了腰。   我看着身边这群冲我行大礼的孩子,其实明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不是吗?!但还是不甘心啊!对不起,只能让你们受罪了!我心里默默从一月数到十二月,然后才开口:“好了!最近我手边有点比较着急的事情需要完成。从下周三开始吧,这样距离考试正好是一周时间。”   “谢谢!”一群人跟着手冢起身。   “桃城!”这个原本阳光一样的大男孩,抬起头一脸阴郁地看我:“我从来不会给辜负我信任的人第二次机会。”桃城的眼神顿时一黯。   我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是个例外,不要再有下次。”   原来惊喜是这种表情啊!我看着桃城轻轻一笑,转身走开。   (我已经提前警告过你了……不过,剧情的走向还是不会因此改变的吧!真是可笑……)   第七章 第二个玩笑   放了我吧,放了我的一切,放了我吧,放了那激情的缠绵,放了我吧,就让我们活得轻松一点……   还在走廊上,就远远听见教室里我的手机在响。   手机号码只有直树一个人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个时间他绝对不会打电话来的。   我冲进教室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直树!出了什么事?”   (大泉集团……要撤回投资。)   “这么快?!”   (我找了大泉会长几次,他都避而不见。这次公司可能真的要面临倒闭了……)   “没事的!相信我!”   (琴子也不知到去了哪里,真是越忙越乱。)   “知道了。你听着,现在马上去大泉集团找琴子,大泉会长不见你就先别勉强。”   (琴子在大泉集团?!)   “别问那么多了,照我说的做!还有,把大泉沙穗子的电话告诉我。”   (好的。电话你记一下。)   “……我知道了。记住!大泉沙穗子回到大泉集团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嗯。那我先过去了。)   挂上电话,我考虑了一下,拨通了沙穗子的电话。   (您好!我是大泉沙穗子。)   “大泉小姐,您好!我是入江科技企划部部长筱原千秋,冒昧打电话给您是有些事情想跟您面谈。”   (抱歉!筱原小姐,您不觉得这个电话应该打给我爷爷吗?)   “如果您认为大泉会长撤资与您无关的话,那么抱歉打扰您了,我会给大泉会长打电话。”   沉默,就在我几乎以为她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轻轻一句:“时间、地点。”   我看了一眼手表:“半个小时以后,大泉集团对面的安妮咖啡厅见。”   时间不等人,挂上电话,我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手冢同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麻烦你帮我请假,书包请让桃城帮我保管一下。”   “你……”   “不八卦是你的最大优点,请务必保持!”我打断他的话。   “……”   “拜托了!多谢!”话音未落,我已冲了出去。   ******************************************************************************   安妮咖啡厅。   我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熟悉的大家闺秀模样。她对直树是动了情的吧,否则知书达理如她,不会明知道爷爷的做法不对却不加阻拦。是想赌一把吗?原来陷入爱情的人多少都有这种赌徒的心态呢!都希望下一分钟会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可惜……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看起来……”   “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对吗?”   “……那你,找我要说什么?”   “放弃!同时说服你爷爷放弃!”   “放弃?我有选择吗?我只能是被放弃吧!”   “很痛苦吧?!原本相信的幸福,却不过是一个漂亮的肥皂泡,还没等你握紧,就已经破碎。多么地,不甘心啊……这种感觉……我能理解,所以我才会选择找你谈。”   “你怎么可能理解?!”泪水意料之中地滑下脸颊,顿了一下,她突然抬头,瞪大眼睛看向我:“难道你也……”   “不,不是直树。”   “那……”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一位中国女作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崖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就是缘分。我只能说,直树和琴子他们刚巧赶上了,所以这段缘分属于他们。而你,爱情,并不会因为对方不接受就失去,它永远都在你心里,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那个人,你的爱情就会苏醒。等待真正属于自己的缘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直树啊!我一直都相信他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他就是对的那个人啊!”   “错!直树只是满足了你对所谓‘白马王子’的一切想象,英俊、能干、温柔、有担当……你只是爱上了这样一个形象,而不是爱上了直树。但琴子不一样,她爱的是这个真真实实的人,她已经把对直树的感情融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所以入江直树也只有在相原琴子面前才像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真真实实的人吗?……”   “你自己不是也已经感觉到了嘛!‘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对琴子是特别的。在我面前你总是很客气,从来没有对我大声说过话,只有在琴子面前才像个人,像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喜怒哀乐的人’你说的,不是吗?能这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着直树的时候,会紧张到窒息吗?会有……心脏在一瞬间被刺破的感觉吗?那种宿命的感觉!”   “我……”   “琴子她90%的事情都做得一团糟,但是那剩下的10%她却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这是直树说过的。那所谓的10%就是全情投入地爱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执著,哪怕爱到失去自己。在爱直树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做得比琴子更好。所以,直树不会选择琴子以外的人。”   “……”   “其实你一开始就对这段‘换’来的感情抱着戒慎的态度吧。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就勇敢地面对吧。”   “你为什么能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些事情?都是直树告诉你的吗?”   “不是,不用他告诉我,我本来就知道一切。”我看着她一脸的迷惑,苦笑道:“因为在这方面我还真是个‘天才’,天赐的!”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应该就是直树口中那个所谓‘大脑’吧?!”   “呵呵……他连这个都告诉你?看来他还挺欣赏你的,你们应该能成为朋友的吧。”我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三思。……对你和大泉会长,我也有一句忠告!”我看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这个世上,只有身外之物可作交易!”   我走出咖啡厅,向直树交待完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空前的疲惫。说教,我竟然已经可以口若悬河地说教!字字句句,一针一血地刺中别人的命门。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能点醒我自己?!难道我真的只能像一个慢性中毒的病人一样,表面上不露痕迹,却眼睁睁看着心一天天枯萎下去。这把禁锢我灵魂的大锁,如果我自己都打不开,究竟还有谁能打开?!逼人的阳光在我头顶放肆地嘲笑着我的无能为力,寂寞的影子竟然在空旷的街道上无所遁形。现实总是这样残酷,想逃的时候,却偏偏要让你无处藏身。   路灯次第亮起,我才发现自己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快三个小时了。我掏出手机往桃城家打电话。   (您好!这里是桃城家。)   “桃城,是我,筱原。”   (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过去你那边拿我的书包,方便吗?”   (书包?什么书包?)   “我下午有事请假了,拜托手冢把我的书包给你的。他没有给你吗?”   (没有啊!我给手冢打电话问问吧。)   “不用了,给我手冢的电话,我找他。”   (哦!好。你记一下……)   “……嗯,知道了,那就这样。挂了。”   (好。Bye-bye!)   手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您好!)   “我是筱原。”   (书包在我这里。你现在在哪?)   “给我你家的地址,我过去拿。”   (你直接回家吧!我给你送过去。门口见!)   嘟……竟然挂我电话?!算了,我已经没力气再计较了,还是赶紧回家吧。肉体的疲累睡一觉就会好,心要是累了,该怎么办?究竟哪里才是终点?   刚走到街角,就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我家门口。笔直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又细又长,一动不动的坚定气息,仿佛已历尽了千年风霜一般。脑海中突然地闪出“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这几句话来,我隔着五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孩子,当他真的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果然还是无法不为这种强悍的气质折服啊。   他发现了我的存在,转身与我对视,却没有出声叫我。   我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书包,转身开门。   “你不问吗?”   “进来说吧。”   我把他请进屋,因为一早知道他好茶,所以我特地从厨柜中取出珍藏的‘雪水云绿’。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商场的中国文化节推广活动上买到的,窝于一角,无人识货,我却如获至宝,买回来储在锡罐中,累极了才舍得拿出来喝。   “请用!”我沏好茶递给他。   他接过,却先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甘冽!君子之气!好茶!”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你竟然也懂中国茶?!我一直以为你偏好喝日本茶或者是英式茶。”   “你知道我喜欢喝茶?”   “嗯,你们的事情我多少都知道一点。”   “却忘了我家就住斜对面。”   我怔住。这句话当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是命运跟我开的又一个玩笑吗?!有够惊喜!   “我记得以前在街角碰到过一次的,你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你觉得你直接帮我保管书包更方便对吧?”   “嗯。”   “抱歉,我想我是真的忽略了。”   手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竟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不敢去深究他眼中的意味。他没有答话,只是慢饮了两口杯中的茶。   “今天下午,谢谢你了。”我突然急切地想打破沉默。   “不用客气。”   “你……安排到我家合宿补习,是故意的吧?”   “茶很好喝。谢谢招待。我告辞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起身往玄关走去。   我没有拦阻,直觉他还有话没说完。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果然转过身看我。   “一个人很辛苦。朋友也是种力量。”   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我分明能看到他眼中的温润。这句话、这个眼神和多年前的场景重叠到了一起,在我眼前放大、放大……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八章 往事的往事   “喂!丫头,快上我的博客,点你名玩游戏了!”   “不是吧?!F兄!又玩!!”   “快!不要逼我发飚哦!=_=+”   “汗!怕了你了!我这就去!”   (做过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做错之后是怎么弥补的?)   什么烂问题!我腹诽了一下,写下答案。   (竟然问这种问题!我可是天使牌的!!!)   ******************************************************************************   晚上。   咣当!(嗯?!这么晚,谁的邮件?)   我打开邮箱一看,没有主题,内容只有两句话。   “问:做过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做错之后是怎么弥补的?   答:竟然问这种问题!我可是天使牌的!!!”   谁?我循着邮件地址一查。竟然是他!   那一刻坐在电脑前的我,真的手足无措,隔着万水千山似乎仍能感觉到他深沉的怨。能说什么呢?始终是我亏欠他一个答案。   ******************************************************************************   风雪迷漫的下午,男孩奋力地蹬着自行车,送病痛的女孩回家。棉服被风吹得鼓鼓的,还一个劲叮嘱女孩把脸埋在他背后免得被风吹。那一瞬,看着那张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脸,女孩的心里突然很温暖,感觉自己真实地被人关心疼爱着。   春日的清晨,男孩拉着女孩一起去爬山。他把女孩推到几个朋友面前一一介绍。女孩问他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有这么多人一起来?男孩笑说:“知道人多你还会来?!”“我不喜欢热闹!”女孩争辩。男孩看着女孩,眼中满是宠溺:“一个人多孤单?!人是需要朋友的,那也是一种力量。”   夏天的午后,女孩眯着眼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发白的阳光透过眼皮刺得人眼睛酸酸痒痒的,心也一样。男孩从后面走过来,笑着轻轻拍一下女孩的头。女孩仰头看着男孩背光的脸,竟然有瞬间的错觉,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   只是,男孩和女孩终究还是没有走完那一季,没有在那个秋天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   女孩的生日在秋天,男孩托人送来了蛋糕和玫瑰花。感动吗?是的!女孩子小小的虚荣心也在那一刻得意而满足。但是,女孩的回答却是一封男孩这辈子最不想收到的信。分手!那么决绝,却又没有说明原因。男孩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冤魂,被独自抛在原地,无措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女孩则用沉默回答所有人的追问。面对男孩的伤心、委屈、痛苦、绝望,女孩只是冷漠地闪躲,不闻不问。女孩自私地选择了逃避,把所有的人都死死地堵在心门之外。   ******************************************************************************   若干年后,传来男孩的婚讯。那天,男孩收到一封信,终于等来了他要的答案。   端木:   那封邮件是你E给我的吧?!听说了你的婚讯。恭喜!   如今的我们都已经踏实地握住了自己的幸福。我也终于能够不再逃避,平心静气地跟你说一句“谢谢,其实我很感激生命里有过你!”   我要怎么跟你说曾经的那段日子,曾经的那个我呢?如果,那一天的阳光没有耀眼地跌落在他肩上;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看见他唇角温暖的弧度;如果……我不知道再遇见你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所谓命运就是这样,当他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失落了自己的爱情,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涓滴刻在我心上无法抹去了,所以我才会在霎那间有宿命的感觉。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沦陷的是我整个的爱情而不只是一段朦胧的初恋,我还在希冀自己可以忘记,可以重新开始一段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的恋情。你看,我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习惯逃避一切陌生的东西,包括感情。我装傻充愣,欺骗别人也欺骗我自己,大家都以为那个人只是我崇拜的偶像,是我情窦初开时一种青涩的迷恋。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几乎以为是!只是谁都不知道,我开始接二连三地失眠,三更半夜坐在窗台上,看着街灯,听着收音机里一首首的情歌,任凭心痛蔓延却无能为力。   终究我还是忘不了他,也已经不想再逼自己忘掉他。可对着你灿烂的笑容,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跟你说我爱的是别人,你只是我溺水时抓住的一根浮木。那个时候的我太幼稚,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公平。于是我疯狂地躲着你,自欺欺人地说着“长痛不如短痛”之类的话粉饰太平。你一直在努力挽回,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已经决定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你知道吗?那时我甚至已经有了一辈子独处的思想准备。   我真的很感激你当年的体谅,纵容我追逐自己缥缈的幸福。其实如果当时你出现在我面前,质问我,我应该会语塞吧。你却选择了放手,选择了一个人舔舐伤口。对你我不是没有愧疚的,只是那时的我已经自顾不暇、筋疲力尽。每天逼着自己翘起嘴角,伪装光鲜的外表就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神,肩上沉重的包袱常常压得我难以呼吸,我已无力再背负你给我的爱。所以我选择了忠诚于自己的心,封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却也狠心地断了你的出路。我也辗转听说了你的颓丧,其实我是了解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的,那段时间,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害怕听人唱起,却又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叹息“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   你说你从来没怪过我,或许吧,只是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当我终于把自己的幸福牢牢抓住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从你断了音讯、远渡重洋开始,我的心里就一直留着一个死结没有打开。现在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要结婚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一切似乎都是机缘,最近这几天的种种仿佛一直在催促我给你一个交待,其实应该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吧。当你的心终于被另一个女孩温柔地暖在手中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个结也开始松脱,看到你幸福,我想我的幸福也终于完整了。   枫   ******************************************************************************   男孩的婚礼上。   两个人轻轻拥抱,呼吸间都是那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你现在幸福吗?”男孩认真地看着女孩。   “嗯。你也要幸福哦!”灿烂的笑脸,眉眼弯弯。   幸福啊……我终于抓住了哦!   ******************************************************************************   “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   “你现在幸福吗?”   “嗯!”   “你现在幸福吗?”   “……嗯。”   “你现在幸福吗?”   “我……”   “你现在幸福吗?”   “……”   “你现在幸福吗?”   “……”   “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幸福吗?……”   谁?你究竟是谁?!   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我尖叫着,企图捂住耳朵,阻断这声音。   “你醒了。”   我的眼神慢慢聚焦,这里是……哦,刚刚是做梦了吗?!我支起身,捋了捋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我怎么了?”   “昨天晚上送我回去的时候,你突然晕倒在门口。”   “昨天?”我看了看窗外,已经又是一天了:“你陪了我一夜啊。”   “你一个人。”   “哦。麻烦你……”话还没说完,一杯温水就递到了眼前,我接过:“谢谢。”   “还好吗?”   “没事。你回去吧,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家里一定很着急吧。”   “我打过电话回去了。今天周末。”   “不训练吗?”   “请假了。”   一时之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竟然是这么的难耐。   “其实我……”   手冢的眼神闪了一下,打断我:“吃点粥好吗?”   “好,谢谢。”   “不要再道谢了。”他转身出去。   我又梦到过去了吗?!已经有多久没有那么清晰地梦到从前了……?看手冢刚刚的眼神,最后那句话,我应该是喊出口了吧,所以他才会打断我。这个外表冷峻的人,其实有一颗温柔敏感的心呢!   捧着手冢熬的粥,我轻笑:“没想到你会做饭。”   “要学会照顾自己。”   “呵呵……是在顺便教训我吗?”   “……”   “手冢……”   “嗯?”   “大家都叫你冰山,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我放下碗,抬手抚过他的嘴角:“因为你的笑容不在这里,”然后抚上他的眼:“在这里。而你的温暖,”我碰一下他的手:“不在这里,”最后伸手点中他的胸口:“在这里。”   我重新端起碗,不去看他的眼睛:“你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其实,每个你关心的人,你都好好地把他们装在心里了吧。你的心怎么能那么宽广呢?”没有回答。   吃完粥,漱过口,我侧身躺下,闭上眼睛背对着他:“可是我,心里打满了死结,什么都装不下。真是羡慕你啊……”枕头洇湿。   今天我好像说了很多话,还是跟手冢这个我最想回避的人。仅仅是梦到过去,我就变得这么脆弱。如果我梦到你呢?梦到你呢?……   第九章 另一个自己   周一放学的时候,很意外地在校门口看见直树。   “怎么过来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嗯。”   “怎么了?”我皱眉,近期这小子不应该有别的烦恼了呀!   “……其实是好事!”一个月来难得的笑容:“父亲出院了。”   “是吗?!那你可以回学校咯!”   “嗯!琴子……我向她求婚了。”   “呵呵……手脚挺快啊!恭喜!这样的话,婚期临近了啊!”   “什么啊!我计划等医学院毕业再说的。”   “哼!有婶婶在,你那是痴心妄想!”   “难道我妈……”   我幸灾乐祸地拍拍他的肩膀:“青春何其短暂,早点娶回美娇娘也没什么不好。”   “那也……太早了一点吧!夸张!”果然立刻摆出死人脸。   “难道你还真想把青春都奉献给伟大的医疗事业啊?!看人家阿金多有冲劲!”   “拜托!不要拿我跟那个单细胞的比!”   “呵呵……好了,不刺激你了。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该是你的躲不掉!”   一向镇定自若的天才憋气的脸还真是有很好的调节情绪的功能呢!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幸灾乐祸!”直树愤愤地上前想拧我的脸,我拼命逃开,不小心撞上了人。   回头。竟然会是他,我都几乎快忘了筱原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是你啊!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那张帅脸上明显地写着“窝火”两个字。   “那个……有什么事吗?”我不清楚原来的那个筱原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挑最安全的一句话问。   “筱原不介绍一下吗?”直树突然凑过来,笑得很腹黑。   “我远房表哥,入江直树。这位是……迹部景吾,迹部集团的大少爷。”这个头衔应该老少咸宜,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没想到却看到某人眉头紧皱,一副要喷火的样子。   “我有事想跟筱原单独谈。”迹部很不客气地赶人。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麻烦你先等等。”我对他的独断自大忍不住反感。   “很高兴认识你!迹部君。我们很快就谈完。”直树回答,如果不是看见他眼底的坏笑,我都要为他完美的风度、礼仪喝彩了。   我一把拉过直树,站远几步,瞪他:“有什么好笑?!”   “喂!迹部集团的大少爷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筱原认识他,我不认识,我自己都一头雾水。”   “哦?某人不是一向号称‘一切尽在掌握’的吗?!”他吃定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发飚,所以开始肆无忌惮地打太平拳。   “哼哼~!公司没事了哦!现在就打算鸟尽弓藏了是吧?!”我飞眼刀(当我是软柿子?!)。   “是这样,马上就期末考试了,父亲说反正现在公司稳定下来了,你就暂时不用到公司帮忙了,先安心应付考试。我是知道根本不用担心你啦,不过父亲‘郑重’交待我要这么嘱咐你,所以,你就姑且听一下吧。”(哼!算你转得快!)   “知道了,反正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开始忙,近期的资料这两天我会整理好过去交接。”   “还有……”   “什么?”   “你就自求多福吧!有人脸上写着‘决不善罢甘休’几个字哦!呵呵……”   “再不闭嘴闪人,我现在就先把你‘罢休’了!”   “咳咳……那个……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   目送直树走远,我转头看向另外一只。这出戏还真是大腕云集啊!这次又有什么惊喜?!   “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跟我回家。”   “什么事啊?!就让我跟你回家……”   这个一向霸道惯了的人,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拿过我的书包,把我塞进了停在一边的车子里。   “大少爷!麻烦您告诉我一下到底什么事,可不可以啊?!”   迹部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丝疑惑。   (发现什么了吗?不过我的疑惑还没解决呢,你疑惑个什么劲啊!想知道你问啊!我又不怕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切!摆个臭脸给谁看啊!最烦的就是你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臭美又臭屁的二世祖!死小孩!哼!)   但,就在我腹诽地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开口了:“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我早就忘了自己还有生日这回事了。很早以前开始,我就不过生日了。更不用说现在,我只拿自己当个‘死’人看,又何来所谓‘生’日。   “是吗?最近太忙了,我都……忘了。”   “忙?家里还有什么事吗?听田中说已经都差不多了,不是吗。”   “不。是直树,哦,刚才你见过的我表哥……”   “我记性很好!说重点!”   “他们家公司的事情。我帮忙,也算打工赚点钱。”   “你还有这种本事?以前从没听你说过。你不是一向只关心网球?”   “网球?再关心我也只是个外行。”   迹部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用一种深思的表情看我,跟那天晚上手冢的表情如出一辙。   “迹部少爷,筱原小姐,到了,请下车!”我松一口气,拿起书包下车。   没想到刚转身,书包就被迹部接了过去:“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天天都带什么啊?!这么重!”说着,他顺势一甩把书包挂到自己肩上,虽说我已经把筱原原来的那个粉红色梦幻公主包换成了现在这个银色的双肩背电脑包,但这种小尺寸的包跟迹部的身材还真是不搭调,很有喜剧效果,我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终于肯笑了,啊嗯?!”   “呵……你这样子还真是不华丽!”   “切!”   跟着迹部穿过他们家华丽的客厅,爬上他们家华丽的楼梯,走进大少爷华丽的书房,在华丽的飘窗旁边华丽的椅子上坐下,捧起佣人早已沏好的华丽的英式红茶,这个华丽的少爷终于用最华丽的嗓音问出了一个在我看来最不华丽的问题:“我是谁?”   我保持着低头捧茶的姿势,没有马上回答。我之所以说这个问题不华丽,是因为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聪明了,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像直树说的,这让一向自诩“一切尽在掌握”的我措手不及。很窘,很不华丽。如果他问我是谁,我尽可以漫天扯谎,或者实话实说,总之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他却问我他是谁?!   “迹部集团华丽的大少爷啊!”我开始打太极。   “就这样?”   “还能怎样?”   “打算放弃手冢了,嗯?”他突然转换话题。   “放弃?我争取过吗?”   “票拿到了吧?!”   “什么票?”   “AIG公开赛。”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我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线索!那两张网球赛的VIP入场券,10月7日,那是……手冢的生日!那么,筱原买那两张票是为了……难怪,提前那么长时间就能拿到预售票,还是VIP,原来是迹部……   我抬头看着他,想开口,却突然发现嗓子无比干涩:“我……”   “每天偷偷跟在他后面上学,说是只要看着他的背影就很幸福;明明不喜欢吃鳗鱼,却偏偏要学做鳗鱼茶;一点运动细胞都没有,还来缠着我学网球;个子那么矮,还要申请调到后排去跟桃城坐一起;大太阳底下一个人坐在网球场上晒到中暑,说什么要看他看过的风景……”   迹部的话让我的手难以自制地颤抖着,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都被蒸发殆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条刚刚被台风侵袭过的街道,僵硬麻木、毫无头绪。这个傻女孩原来竟跟我一样!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却怀着惊人相似的感情做着惊人相似的事情。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地遇见另一个我,遇见那个曾经的自己。   “然后在你面前装作很满足的样子,转过身却偷偷地哭,是不是?而你,其实早就已经看穿了我笑容中拼命掩饰的孤独,还有那些快乐背后藏着的痛楚,是吗?”   迹部的表情有刹那的动摇,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笨蛋!傻瓜!白痴!不会有结果的!不是每一份爱情都会圆满!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结局!最终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迹部仍然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呵呵……迹部,你知道‘逆说’这种修辞手法吗?所谓,含泪的微笑、痛苦的幸福……”   “这就是为什么你终于肯远离网球?”   “迹部……我,从未曾接近网球。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筱原千秋。你关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如黑曜石般精亮的瞳眸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脸,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的脸。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平静中,有着不为人知、不堪回味的悲凉。   第十章 死人的生日   “少爷,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来。”迹部握住我的手:“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   我跟着他的脚步,眼睛却看着我们俩握在一起的手。我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不习惯与人肌肤接触,从来就只有那个人与我肌肤相触,我才能坦然接受,换作其他任何人心底多少都会有一丝难耐的嫌恶,哪怕是与我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一样。不论什么人,不论同性还是异性,差别只在于我能忍耐多长时间而已。然而这次,直到我们在餐桌边坐定,他放开我的手,我都没有生出反感。   “先吃饭,还是先吹蜡烛切蛋糕?”   “吃饭吧。蛋糕还是免了……”我实在是怕了吹蜡烛、许愿那一套,如果有可能,我最好自己这辈子像个白痴一样生活,从来没有愿望,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愿望。   “……好。你们下去吧。”他挥退了佣人。   整个晚饭过程,迹部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也完全没有说话的情绪,只是食不知味地胡乱吃了一点。   “够了吗?吃得很少。”   “够了。我现在吃得不是很多。”   “身体会受不了。”   “没有胃口,不想勉强。”   “来。”他又拉起我的手,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是,天台。   “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过生日的时候想看。”   迹部的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天空中就绽出了美丽的烟花,在这黑沉的夜幕上,在仅有的短短的一瞬间,拼尽全力,释放出自己所有的光彩。我们的脸在这光影的交替中恍惚着,看着那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硕大的,绚烂的,明明那么遥远,却偏偏让人有伸手就能抓住的错觉,仿佛在下一秒,它们就会扑入我们的怀里一样。   “我,多么希望,你还是那个单纯、没有心事的小丫头。甜甜地笑着,叫我景吾哥哥。没事就喜欢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撒谎的时候习惯摸耳朵。早上赖床、吃饭挑食。说话总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三天两头恶作剧,却从来不会真正干坏事。每次打赌输了,就会拽着我的胳膊撒娇、耍赖。明明很怕毛茸茸的东西,却偏偏喜欢招猫逗狗,结果总是尖叫着往我身后躲。高兴了,就哈哈大笑,呵呵,我都能看见你的小舌头在晃。伤心了,就抱着我哭,眼泪鼻涕蹭得我一身。”   烟花绽放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我耳朵却无比敏锐的捕捉到身边的这个男孩子自言自语般轻声的低喃。还有眼角那一闪而逝,比烟花更寂寞的泪光。   “但是我,终究还是留不住那样一个你。当我看到那个,一直叫我要多笑的人,眼中越来越浓重的忧郁。我就知道。有些我无法阻止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原来人,不管多强,都不可能是万能的。我能做的,原来那么有限。”   “迹部……”   “所谓生命的玄机,就是这个吧?!一旦触动了那个开关,命运之轮就开始往不可知的方向运转,所有的人,都只能被卷进去。没有人能,阻挡。”   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开去,周围霎时安静下来,真空一般的死寂。我看着这个依然倔强地保持着仰头姿势的男孩,无语。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迹部僵硬的身体。半晌,我感受到背后传来他回抱的力度,还有他手上冰凉的温度。   “迹部……”我叹息:“对不起!她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耳边传来闷闷的回答。   我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你知道?”   “只是一种直觉。那天她打来电话。只说了一句‘抱歉’。”   “什么时候?”   “在神奈川的时候,我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晚上。”   “她并没有自杀。只是……从心里觉得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吗?……果然。”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父母双亡……”   “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   “这个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是……”   “那天,她向手冢表白。”   “……又是‘谢谢!对不起!’的戏码吗?!”   “晚上她父母飞机失事。原本一家人第二天准备去神奈川度周末的。每年她父母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一家人都会去神奈川度假。”   “难怪啊……”   “所以,后来听田中说了你的种种情况,我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你竟然能忍得住过了这么久才来要答案。”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我一直都希望是我想得太多。”   “抱歉。”   “我不想再听这句话了。”   “爱她,就忘了她吧。我想,她一定不愿意成为你幸福的枷锁。”   “刚才在书房,听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还以为……”   “我。只是碰巧,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我知道。”   “是吗……”   “老天给我安排这个身体,还真是……有创意!哈哈……”   “不要用她的身体这样笑!”   “很难看吗?!呵呵……没办法。和我比起来,你应该为她感到幸运。”我突然想安慰眼前这个人,哪怕代价是,自揭疮疤!   “什么意思?!”迹部转过头狠狠地盯住我。   “她只是‘生无可恋’所以选择离开,去天堂和父母团聚。而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回视那双眼睛:“‘灵魂猝死’。你知道吗?我已可以算是一个死人。”   迹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怔住。我掀了掀嘴角,接着说:“有一天,不二周助对我说,我哭起来像一尊流泪的雕塑。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我没有哭,只是意识想流泪。我的灵魂已经死了。所以,我的感情没有温度。雕塑吗?!呵呵,太唯美的比喻了。说‘活死人’更恰当吧!”   “原因。”   “那个啊……太遥远了……”   “那就忘掉!”   “有些东西,就像是一粒被风带来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在心里扎根、发芽、生长。从一个季节到另一个季节,慢慢地、深刻地融入到骨血之中去。如果硬要生生剥离,心会痛。很痛。很痛。”我的手轻轻抚上胸口。   “笨蛋!”   “嗯。”   “傻瓜!”   “嗯。”   “白痴!”   “嗯。”   “从现在开始,用一辈子的时间忘掉。”   “一辈子?人就这么短短一辈子,此刻一去就再也不回的一辈子,我们吃得下多少饭?走得了多少路?看得完多少书?回得了几次头?一辈子,其实很短暂,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完成。”   “你既然占据了这个身体,我就不允许你不幸福!”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幸福,只有我不可以;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快乐,只有我不可以!吗?”   “……”(默认)   “不在的那个人,就把她放在心里吧。心里的人,是连死神都不能夺走的。至于我,从此就当作是陌路吧。用我来缅怀别人,我也不允许哦!呵呵……”   我抬头看着沉默的夜空,几颗星星散落在天边,吐着微弱的光芒。夜风从皮肤上轻轻掠过,很凉,仿佛能一直吹进人的心里去。   “你好!我是迹部景吾,很高兴认识你。请多指教!”迹部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看着那只伸到我面前的手,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那只手稳稳地停在我眼前,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应。我终于忍不住微笑,握住。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凌枫。请多指教!”   我真正的名字,连直树都不知道。我却告诉了这个才跟我相处了几个小时的男孩。这就是所谓的蛊惑人心的魅力吗?!难怪能领导一个那么庞大的网球部。这世上,可以牢牢掌握住200人人心的人能有多少?而眼前的这个男孩,果然非凡。   “下次,你生日的时候,叫我一起过吧。”   “你要送礼吗?”   “是你要再送一份礼!……其实,我跟你是同一天生日。景吾。”   迹部的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快乐:“切,要送一起送。不过用膝盖想都知道,你送的礼物一定很不华丽!”   “咦~!原来你是无脑人哦!都用膝盖想问题的!好可怜……”我摆出怜惜的表情,伸手摸摸他的头。   “去!你当本少爷是小狗吗?!不要破坏我华丽的发型!”   “有什么关系嘛!残缺也是一种美啊!把美的东西破坏给人看,才有震撼效果嘛!来,我成全你!”   “把你的爪子给本少爷拿开!!”   景吾!说出名字的那一刹那,我,好像有点能坦然面对过去的样子了呢!你苦心为一个死人准备的生日,果然,成了我这个‘死’人的‘生’日!谢谢你!   第十一章 真实的谎言   周三很快就到了,学校也很体贴地给了学生一个星期的备考假。   把入江科技那边的工作交接完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补习的事情。如果手冢真如迹部所说,拒绝了筱原的感情。那么,我后来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肯定也让他产生了怀疑。那么他安排这次合宿究竟意欲何为?那天晚上的那个眼神,到底又算什么?经过了那一晚,周一再见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而我要找的答案,却迟迟不肯出现。   九点。门铃准时响起。   “打搅了!”除了已经去美国的越前之外,其余八个人整齐地冲我打招呼。   “进来吧。”我拉开门:“二楼右手第一间是我的房间,对门那间是书房。剩下四间房,你们自己分配。”   看着一帮人一脸兴奋地打量我的屋子,我心犹不愤地问:“真是搞不懂你们!补习就补习,为什么还要搞这劳什子的合宿?!”   “这样子补习、训练两不误嘛。”不二第一个接过话头。   “那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找个别墅之类的地方,偏偏要挑我家?”   “这样你比较方便。”(哟!还敢跟我理直气壮!好!)   “敢情还是为了我好啊!不过,这样的话,某人的家不是就在附近吗?”我不怀好意地提醒。   “啊!对啊!部长你家好像就在对面啊!”热血青年果然上当。   “就是啊!去手冢家合你们的宿、训你们的练,要补习的人每天过来不行吗?”   “你明明答应好的,现在又想反悔吗?千秋这么没信用啊!”(激将?哼!小儿科!)   “我就是没信用!就是想反悔!怎样?!不服给我走人!”(老娘哪套都不吃!)   果然,谁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全都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啊……!好可怕……大石……”猫咪开始往保姆身后缩。   “好了!大家赶紧上楼收拾吧,十五分钟后集合!”手冢一开口,一帮人立刻鸟兽散。   十五分钟以后,几个人全都回到客厅。   我郑重其事地提出条件:“我说,我要跟你们约法三章!第一,你们要分摊这个月的水、电、燃气费;第二,吃饭问题你们想办法解决;第三,我在书房的时候任何人不许打扰!”   “没问题。”手冢点头。   “筱原,你家好干净哦!都是你一个人打扫吗?”猫果然是好奇心重的动物,这么快就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了吗?!   “菊丸前辈!你自己都说我严肃、可怕了,还这么喜欢跟我聊天吗?”   “啊?那个……就是很想跟你聊聊啊。”挠头,一副自己也不太清楚状况的表情。   “打扫兼运动!”这么细腻、单纯的人,让我怎么欺负啊~!认命吧!   “打扫怎么能当运动!不如你学打网球吧,很有意思哦!我教你啊!”反射神经果然很好,转得这么急还能跟上。   “免!我不是那块料。”   “当消遣也可以啊,网球是很有意思的运动呢!”继续推销。   “英二!”   “什么?”猫咪吃惊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这么亲昵地叫他。   “我很喜欢你!”   “……”冷汗、红脸。除了永远一号表情的两只,其他人都一脸惊惧地看着我们俩。   “因为你是个很坦率的人。……所以,我也会对你很坦率。我说的话,你从字面理解就好了,我的拒绝里没有客气的成分。”   “……哦。”好像有点反应过来的样子。其他人也从石化状态回归。   “那刚刚那个喜欢,也是字面理解吗?”腹黑熊!就你唯恐天下不乱!   “对啊!(再石化)我是很喜欢英二啊,就像他喜欢草莓味道的牙膏一样。(再回归)”   “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来?”唧唧歪歪没完了还!   “把让你们带的测验卷交给筱原,然后开始上午的训练!”手冢再次“适时”发话。   时间,在我分析试卷的时候飞速地溜走。很快,菊丸就回来了。   “怎么你一个人?”   “今天我值班做饭,不用打练习赛。”   “哦,厨房在那边,随便用。”   “筱原喜欢吃什么?我会烤核桃蛋糕哦!”   “不用特别为我做什么,你随意好了。”   “哦!好!我会好好做哦!”   我回到桌边继续看卷子。除了手冢和不二之外,其他人都只有一两门不尽理想而已,但是综合起来,我却必须每门功课都要讲。真是不能省心啊!   我起身想去书房拿教材,却突然眼前一黑,左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我一手按着头,一手扶着桌子,等待晕眩过去。   “千秋!怎么了?”一双手扶住我。   不二吗?这个突然地就开始称呼我“千秋”的家伙。   “没事,坐太久了,加上起身急,有点晕而已。不用担心!”   眼前恢复清晰,我闪开了不二的手,收起桌上的东西,招呼其他人:“坐吧。我这是老毛病了,已经没事了。”   不二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随即又恢复笑容:“你还是缺乏锻炼!”   “英二今天大显身手呢,你们有口福咯!摆桌子吧。”我转身上楼。   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几个人正围着一桌子的菜奋战。   “英二的手艺很受欢迎呢!”我诚心称赞。   “呐呐,千秋!我给你留了哦!不然早就被他们抢光了。”猫咪也受不二影响,换了称呼。   “谢谢!让你费心了!不过还是你们吃吧,我一向吃得很少。”我吃了两口便停了筷。   “啊……千秋讨厌我做的菜吗?”猫咪一脸受伤的表情。   “不,英二做的饭真的很不错。只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食欲了。久而久之,胃就接受不了太多食物了。”   “厌食症吗?那你要不要看医生?”不二皱着眉看我。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吃得少而已。而且,这个看医生是没用的。自己注意就好了。”我倒了一杯水,吞下复合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补充剂。   “好可怜哦!”英二立刻捧出两颗星星眼。   “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我转身回书房继续赶工。   午饭后,大家都回屋午休,为下午的训练养精蓄锐。我一个人坐在窗前整理着各科重点。   “千秋!”   “嗯?”   “累的话休息一下!”   “没事。”   “是吗?什么都没事!不吃、不喝、不睡!这些都没事是吗?那怎样算有事?!”   “不二……”   “我不认识你!”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我不像正常的国中女生。”   “……”   “你为什么会注意我?”   “被手冢拒绝,但跳级分到他那班,你却没有一点抗拒。”   “这件事你都知道?”   “那天中午我有事去找手冢,刚巧听到。”   “于是你很好奇,一个看来柔弱的女孩子,感情受挫,父母双亡,怎么会在消失了一周后,突然没事人一样重新出现,而且有着可怕的、不协调的成熟。是吗?”   “为什么?”   “我大彻大悟,立地成佛!”   “我没有英二的坦率,所以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你错了,我说的是实话。”   不二不解地看着我。   “不二,以前有人给我做过一个心理测试。说我跟你的契合度高达87.9%哦!按照这个结论,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跟我最合拍的人。所以,我给你的答案是最真实的。只是有时候真实的东西反而看着虚假,而那些虚假的东西,却常常让人误以为真。”   “……我抛开其它一切想法,只从字面理解你说的那八个字,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对不对?”   “你果然对得起那87.9%!”我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那你跟英二的契合度呢?”   “英二?他根本不在结果里啊。”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你叫我周助!”这都要拐弯抹角地算计,果然腹黑!   “那周助,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   “我有心理洁癖,不习惯跟人肌肤接触,即便是父母也一样。我的身体,自己有选择。”   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吗?   “嗯。我回去换衣服准备训练咯。”脸上重又是真挚、灿烂的笑容。   不二周助,你果然有颗一点就透的玲珑心。只是,抱歉,我给你的答案,是一个真实的谎言。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于我,只能是美好的一种向往吧。   大家都出去训练了。屋子里异常地安静,石英钟咔咔的走动声显得无比清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眼睛的倦涩,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第十二章 不安定的因素   砰!   关门声把我惊醒。揉揉眉心,我起身想下楼看看。原本披在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却不意滑落到地上。是一件网球部正选的外套,谁的?我伸手去捡,却发现手臂被枕得发麻,连伸直都困难。正在我抚着手肘,龇牙咧嘴的时候,有一只手抢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外套。   “别动。”那只手拉过我的胳膊,轻轻揉按。   “桃城?!怎么是你?”我稍稍使力,想把手抽回。   “叫你别动!下次觉得累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别硬撑着。这种姿势睡觉是最难受的。”桃城攥着我的手,很轻但很牢。   “我没事了,放开吧。”   “你现在,在3年1组,还习惯吗?”   “挺好的。”   “部长有没有照顾你?”   “手冢?桃城难道你……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是吗?总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突然离我,很远。”   我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帮我按摩胳膊的男孩子,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却很敏感。青春的心,果然是最纤细的,只可惜时间迟早会以“成长”之名,让它长上一层厚厚的茧。   “阿桃,你喜欢我对不对?”   桃城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我听见了,那个几不可闻的“嗯”。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抽出自己的手,抬起桃城的头,逼他正视我:“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想要的我不能给你,所以你给我的我也不能接受。”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算是吧。”   “部长吗?”   “手冢?!你怎么会想到他?”   桃城没有说话,轻轻把刚才那件外套推到我面前,左襟下方清清楚楚地绣着两个字“手冢”。   “不是他。”我拿过那件外套,细细叠好:“阿桃,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全心全意打球的样子。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欢。”   桃城没有说话,起身走出去,背影有一点淡淡的失落。抱歉啊,原来,“谢谢!对不起!”这套把戏,我也很熟练呢!时间,会让你慢慢好起来的。我叹口气,拿起那件外套,推开了手冢的房门,却意外地看到他正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抹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听见开门声,他扭过头,眼镜上折射出一片金红色的光芒。错觉吧,我竟然又一次把他与那个人重叠到了一起。   “对不起,我没有敲门。没想到你会在,大家都还没回来。”   “……”   我把外套放在床上:“这个,谢谢你!”   我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以前的事情,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必要心存愧疚。至于桃城拜托你照顾我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理会。我很好。”   他还是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看不见他逆光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突然有点讨厌这种沉默,转身,离开。   直到我关上房门,他都没有说一个字。   *******************************************************************************   “啊!千秋,你一天就已经都做出来了哦!好厉害……!”英二捧着手里的几张纸大叫。   “你们好好看一遍,回头我会再抓一些题目让你们做,考试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帮我总结了我的漏洞!哇……不愧为天才少女!阿桃,怎么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起啊!”   “是啊,千秋,以前从来不知道一年级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呢!”   “好棒哦!哼,有些人号称天才,却从来没有这么照顾过我!”怨念的眼刀飞向某熊。   “啊!英二,现在有人照顾你了,那以后就不用再抄我的英语作业了吧!呼……解脱了!”   果然,腹黑就是腹黑,不出三个回合,猫咪就败下阵来。   “不过,千秋你啊,还真是厉害呢!天才就是天才!”当然,恢复得也很神速。   “英二,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天生就有才,一切成果都是靠努力才能得到的。‘天才’这个词对那些为了成功付出过辛勤汗水的人来说并不是一种称赞。所以,不要再叫我天才了。”我转头看不二:“我说得对吗?天才周助?”   “呵呵……也请不要叫我天才。”   “啊……你们得便宜卖乖哦!你们不知道我多希望自己在学习方面也是个天才呢!”   “英二!筱原的意思是,努力,只要努力你也可以的!”大石很有气势地拍拍英二的肩膀。   “今天你们就先看我总结的内容吧。明天开始上下午各两小时讲考试重点和例题。晚饭以后做测验,我会根据测验结果再作调整。补习的人就不用值日了,学习好的那几只负责做饭、打扫。手冢?”   “你决定就好。”   “还有,我还给你们找了另外一位补习老师,希望你们能跟新老师好好合作哦!”   “新老师?”   “嗯。因为每一科都要讲,我一个人有点吃重。”   “跟你一样厉害吗?”   “比我厉害哦!全日本第一的天才呢!真正的天才!”   “全日本第一?!那个……好夸张哦……!”   *******************************************************************************   第二天一清早,大家都还在吃早饭,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就看见直树一脸神清气爽地冲我微笑:“特快专递!请筱原千秋小姐签收!”   “臭贫!快进来!”我把他让进屋:“怎么这么早?我以为你会10点左右到。”   “来蹭饭!”果然,一进门眼睛就开始往餐桌方向瞟:“想吃你做的早饭。”   “啊!千秋,你会做饭哦?!”英二吃惊不小。   “是啊!还很好吃。”某人自来熟地接过话茬。   “各位,这位就是昨天我提过的补习老师,入江直树。直树,这些就是你接下来要教的学生。”   某人却直奔餐桌,完全不答理我:“咦,这不是你做的。”   “这是大石做的。我们都以为筱原不会做饭。”乾一副兴奋的表情,期望能挖到什么内幕。   “请用!做得不好,请凑合吃吧。”大石果然不愧“保姆”称号,已经自动递上了餐具。   “千秋啊……做饭很好哦!日式、中式、韩式都会。”   “啊!好想吃!”英二一脸垂涎地挂到大石身上。   “我说,如果你答应我来是这个目的,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为啥?”   “我说好了不下厨的。”   “为啥?”   “没兴趣。”   “为啥?”   “你有完没完?!”   “哼!笨蛋!”直树不再说话,低头吃饭,任凭大家怎么旁敲侧击都不予理会。   大家去晨训的时候,直树又挑起了话头:“一个人辛苦的话,搬来我家住吧。”   “不用,一个人挺好。”   “挺好的前提是好好照顾自己!”   “你干嘛这么鸡婆啊?!等下要讲的东西你不用准备一下吗?”   “国中程度的东西哪用做什么准备!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问我什么吗?”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不做饭就算是没照顾自己吗?”   “你知道我很清楚你的习惯!”   “唉!直树,我说过了,我已经选择了拐弯去下一个路口,你不用再陪着我了。”   “又要说必须一个人这种话吗?!”直树的脸色阴沉起来。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会负责!”   “你叫我放开你,但是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不要逼我回避你!”我警告。   “千秋!”   我和直树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良久,直树叹了口气,把我抱住:“不要这么任性,你不是一个人!不要,让我担心。你如果再突然消失……”   无力,直树的叹息中有种无力的感觉。但,更无力的人是我吧。消失,那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何不早早放手,早早开始遗忘,那么,我离开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回抱住直树:“唉~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这么执着……   “我们回来啦!啊!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英二假意捂住眼睛,不怀好意地贼笑。   “今天上午直树先给你们讲数学。我先回房了。”我把直树推到桌前。   可以想象直树被一帮好奇宝宝围攻的样子,不过,在这方面,直树的道行应该更高吧,看他应付琴子的同学就知道了。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他的。不过我很快就知道,我应该担心的其实是自己。   “千秋!”   “周助?!找我有什么事?”   “直树前辈,好像很有两手呢!他们几个乖乖听课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   “那是一定的,他一次给三、四十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补课都能镇定自若。”   “哦?听起来,千秋好像跟他很熟?!你还没仔细跟我们介绍过他呢!”   “当然熟。他是我远房表哥。”   “是吗?!不像呢!”   我看着不二的脸,依然是微微笑的温和的脸,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微笑背后的意思。还在试探我的底细吗?我给你的那个理由果然还是不能让你死心。这么聪颖、敏锐的一个人!我还要继续装傻吗?   “周助。……是你想要我的答案吗?”   “嗯?”   “我的答案,是‘你’想要吗?”我强调,并且知道自己已经命中目标。   果然,微笑的面具破碎,不二冰蓝色的眼睛里,诧异的神色一闪而逝。   “不二君。我给的答案,因人而异。就好像历史考试一样,‘谈谈你对镰仓幕府的认识’,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认识,只要能言之成理,就无所谓对错。这和解数学题不一样,一千种答案可能都是正确的,没有所谓唯一。”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抱歉,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我能给的只有事实,而已。”我抬手制止不二的辩驳:“不要企图去帮别人拼凑答案,不要去追究不该你知道的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我问得很有技巧。”   “你探究的答案,对某些人来说,更有意义。”   “是吗?!……还是叫我周助吧。不二君,听着,好僵硬。”不二又戴上了微笑的面具。   “慢走,不送。”   “如果他真的亲自来要答案,你会怎么回答呢?”   留下一句话,不二轻轻关门离开,剩我一个人怔愣在那里。我的心突然不安起来,好像苦心维持的某种平衡即将被打破。我会怎么回答?   我,要怎么回答?   第十三章 你要的答案   晚饭后,把大家留在屋子里做测验题。我一个人出门到院子里,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轻轻地摇晃。很长时间没有人照管,秋千架发出干涩的吱嘎声,一下、一下,一直传到心里,让人错觉那是心脏发出的声音。   我要怎么回答?中午不二的那个问题还在困扰着我。如果答案最终只是伤痛,还有人愿意执着地寻求真相吗?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穿这么少,当心感冒!”   “现在是夏天!”   “夜风还是很凉。”一条薄薄的披肩裹到我身上。   “谢谢。呵呵……”   “笑什么?!吹坏脑子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固执,有时候固执得自己都讨厌。但是,跟你在一起,好像我妥协的次数比较多。你上辈子是头牛吗?”   “切!还能贫嘴,看来是没什么事!”   “谁跟你说我有事?”   “还用人说吗?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荡秋千。没事?!骗鬼!”   “直树。”   “嗯?”   “直树。”   “嗯?”   “直树。”   “什么?!”   “呵呵……没什么。有时候觉得有你在,真的很好。”   “那你还总说那些什么一个人的傻话!”   “老天让我认识你,也算是,待我不薄了……”   “干嘛突然说这种快死的人才说的话!”直树的语气中有着担忧和隐怒。   我靠在他肩上,伸手指向天边:“直树。你看那颗星星,看着它,你会想到什么?”   “……”   “我啊……看着它就会想到那个人。你知道吗?云从天空流过的时候,叶子从树上掉落的时候,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不管离他多远,我都摆脱不了这种思绪,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看到他的闪现。我总是有种错觉,好像他还在那里,他的手,我只要伸手就能握住。”(尤其是,总有一个那么相似的人在眼前出现……)   “傻瓜!”直树轻轻把我拥住。   “我那么、那么想他……但是,我们却注定再也不可能找到彼此。”我把脸埋在直树胸口:“我们,已经,走散了。”   直树的身体僵了一下,用力搂了搂我:“唉……还是无法忘记吗?!”   “忘记……每个人都叫我忘记。但是,却没有人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忘记。”   “……”   “人孤独的时候,还有你们在。心孤独的时候呢?”   “……”   *******************************************************************************   “千秋说直树前辈是她的表哥。”   “嗯。”   “你相信?!”   “……”   “他们俩拥抱的感觉……真让人羡慕啊!那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   “你要的答案只能你自己去问。”   “……嗯。”   “你猜她会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   一个人离开,剩另一个人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口,默默地注视着庭院中互相依偎的一双人影。   *******************************************************************************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直树讲理科,我讲文科,倒也轻松地把补习课程都完成了。   “啊……!明天就要结束了呢!”英二很大声地自言自语。   “你补课还没补够吗?不是每次一讲英语就摆苦瓜脸给我看?!”我头也不抬,一边改卷子一边刺激他。   “千秋!人家是舍不得你啦!”   “又不是以后就看不见我了。”   “可是,考完期末考试以后,我们就要集中训练,然后要打全国大赛,算算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呢!”   “哈!很好!我终于可以清静了!”   “千秋!!”   “干嘛?!”   “不如……你来我们这边当集训期间的临时经理吧!然后跟我们一起参加全国大赛。”   “不用了。请一个外行当经理很没品。会被人笑话的。”   “我倒是觉得英二的提议很不错呐!千秋不考虑一下吗?”   “不二也觉得我的主意很棒吧!千秋……”猫咪开始撒娇。   “千秋,你来的话,我们都很欢迎哦!”大石接收到搭档发出的暗号,也加入进来。   “你们不用瞎操心了。千秋不会答应的。”洗完澡出来的直树接过话茬。   “啊!直树前辈知道什么吗?”乾式逆光闪过。   “因为她要准备婚礼。”   “婚礼?!”(“婚礼?!”)这次不光是大家,连我也惊了。   “对啊,考试结束后,她要跟我一起准备婚礼。”   不明真相的几只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就已经猜到了。   “哈哈……婶婶果然神速!”   “你不能拒绝啊!我可不想被我妈摆布。”   “好!”我爽快答应,但肚子里却在闷笑,不想被婶婶摆布吗?被琴子摆布只会更惨哦!   “千秋,不解释一下吗?”不二照例率先打破沉默。   “直树要结婚了,我帮他准备婚礼。有问题吗?”   “你们不是情侣吗?”英二一头雾水。   “直树是我的表哥。”   “啊?!可是好奇怪……”   “乾,带大家开始下午的训练,我等下过去。”手冢开口打断英二,一句话支走了众人。   要来了吗?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祈祷自己能挺住。   “直树……”我打算找个借口把直树支走,没想到……   “千秋,冰箱里什么喝的都没有了,你去街口便利店买一点回来好吗?多买一点食材回来哦,明天就结束了,今天晚上做大餐庆祝一下吧。”   “你干嘛不自己去。”   “我刚洗完澡!”   你想干什么?!我用眼神问直树,没想到直树只是冲我笑笑就把我推出了门。   “我们聊聊!”   “聊什么?”   “你的疑惑。”   “……”   “你很沉得住气啊!呵呵……”   “你想说什么?”   “筱原千秋是我的远房表妹。”   “已经知道了。”   “千秋不是我表妹。”   “……”手冢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死死盯住直树好整以暇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表妹,你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她。我想她应该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   “呵呵……你果然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对这个千秋,你最好还是不要问。”   “是吗?!”   “该你知道的事情,你总会知道的。不要逼她。因为,你的问题会伤害她。”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嗯。我曾经也想过要问她那样的问题。”   “结果?”   “没有答案。她突然消失了……一个星期后,她成了我的表妹。我不希望她再突然消失。”   “所以,你打算让我知道我该知道的事情,以此来阻止我的问题吗?”   “聪明。”   “你怎么可以肯定你能阻止我?”   “因为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不然你不会忍到今天才问。”   “……”   “而且……”   “什么?”   “你对她来说,也是特别的。……因为,她很回避你。”   “何解?”   “千秋说过,在这个世界,她注定只是一个过客。所以,她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距离。她可以很坦然地跟他们交谈、生活……那是因为,他们在她眼里都一样,没有特殊的意义,用她的话说这是‘剧情需要,所以按照剧本尽自己的本分’。但是,她面对你却有刻意的回避,尽管她掩饰得很好,我却能看得出来。因为她曾经几乎就是我的爱人。”   手冢的眉头微微一皱,引来直树的轻笑:“呵呵……她曾经在琴子,也就是我未婚妻的身体里住了半年。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惊惧,就像你刚开始看到她时一样。”   “……”   “但是,我后来真的感谢老天爷让她来。你知道吗?世间万事,最难做到的就是‘刚好’。而她,表面上很冷淡,但总是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你最刚好的支持。她的冷静、智慧和悲伤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把周围的人不断的吸进去、吸进去……慢慢地,你就会上瘾,会越来越依赖她。想抓紧她,想留住她。就像,你现在的感觉一样。”   “那你……”   “我留不住她。她说我爱的是琴子,并没有爱上她,我只是想成为她。所以,她不会为我停留。也许吧。但,即便我真的爱上她,我也留不住她吧。”直树又回想起那个夜晚,在秋千上听到的那一席话,以及那个悲伤的眼神:“因为她的心缺了一块,无可替代的一块。而我,不是她要找的那块。”   “既然无可替代,我又何来特别之说?”   “我不知道。她不说,我不会问。这是我的教训。不过我可以猜一猜。你想听吗?”   “重点!”   “呵呵……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回避你?”   “……”   “她的心是一座没有窗户,门又被锁死的房子。她很清楚这一点,也已经认命,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待那个拿钥匙的人来带她出去。外面的人,想要进去,想要怎么进去,她都不关心,因为她很肯定他们进不来,所以那些人对她来说只有三个字——‘无所谓’!她看着他们在外面努力,就跟看戏一样。”   “那我……”   “你是一个异数。她回避你,是因为她发现你进去了。明明不是那个拿着钥匙的人,但是你进去了!这让她意外,不知该怎么办。人在这种时候会本能地逃避。”   “你是说……”   “你在她心里!”   “不可能。她亲口否认的。”手冢想起那天中午桃城得到的那个否定的回答。   “她撒谎。”   “她不会撒谎!不想说的事情,她会保持沉默!”   “你,果然很犀利。”   “还有别的要说吗?”   “重点!重点就是,综合我刚才说过的话,加上被你否定的可能性,答案只有一个。”   手冢抬头认真地看着直树,直觉那会是直树真正想跟他说的话。   “你是那个玄机。我不知道你跟她要找的那个人有什么关联,但可以肯定,你能让她想起什么,你能让她疼!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告辞!”   直树看着这个男孩坚定的背影,轻叹:“你的心还是一张白纸,所以,应该可以给她想要的‘全部’吧。请好好保护她,要,留住她!”   第十四章 给我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门铃又响了。   会是谁?直树昨天吃过晚饭就回去了。难道是他忘了什么东西在这边?   打开门,却意外地看到迹部站在门外。   “怎么会是你?”   “突击检查,来看看你。”   我把他让进屋:“我说过我一个人没问题,不用担心。”   “你那种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迹部一把抓住我的下巴,抬高:“一点都没长肉!”   我看到迹部突然顿住的眼神就知道他看见了网球部的那几只,我拨开他的手,回头:“东西都收拾好了?好好检查一下,别落下什么东西哦。”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周备考假,他们住在我这边补习,今天结束,正要回去。景吾跟我是旧识,顺路过来看我。”我嗅出了火药味,赶紧岔开话题,只是,如果迹部没有握住我的手,我想我的语气还可以更平静。   “手冢,正好!我刚才去过你家,你没在。”   “什么事?”   “冰帝拿到了这次全国大赛的外卡。”   “奉陪!”果然是天生的对手,以及,朋友!不需要多余的话,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景吾!你原来真的是‘顺便’来看我的哦!”我开口打断两个人的对峙。   迹部看看我,突然宠溺地一笑,拧一下我的鼻子:“计较!有差吗?!”   我摸着鼻子,不轻不重地打他:“痛啦!死小孩!”   “叫本少爷‘死小孩’?!你这个女人词汇还真是贫乏,一点都不华丽!”迹部轻笑,突然把我搂到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要好好照顾这个身体。还有,迹部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这个人是故意的!这个姿势在另外那几只眼里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回头让我怎么解释啊!可是他那句话,却偏偏又让我完全没有脾气。我暗暗咬牙,低声警告他:“快放手!”   谁知这家伙却更加用力地抱紧我,还突然提高嗓门说:“答应我!”   汗!答应你什么啊?!你还真是玩上瘾了!我忍不住叹气:“知道了。遵命!大少爷!!”   迹部松开我,一脸得意的笑:“那本少爷就先回府了。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还有什么事?”   “重要的事。晚上细聊!”   走出门口,他突然回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晚上不用等我电话了,有人会来找你的。刚才我差点被揍呢!呵呵……”   “什么啊?!”华丽的大少爷却只是故作神秘地一笑,背过身,挥挥手,直接闪人了。   死小孩!吊人胃口!我愤愤地骂,推门回屋。   看着一屋子人表情各异的脸,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个,你们还不走吗?”   “千秋!你跟迹部很熟啊?”英二一脸的好奇。   “一般般,普通旧识而已。”   “但是,筱原,你们俩对话用的称呼很不一般哦!”逆光!又见乾式逆光!   “哦,有什么奇怪吗?我没觉得啊!小乾乾!”我打太极,哼哼!   “千秋,你没有推开他哦!”某人又开始腹黑。   “他力气比我大!”   “千秋,他让你答应他什么啊?”桃城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看来要谢谢迹部!   “多吃点饭,长点肉!”   “骗人!”英二不信,而且看来好像没人相信。   “他向我求婚!”   “不可能!”又被否定!   “我说真话你们不信,顺着你们的思路八卦一个答案,你们还是不信,到底要我怎么样?不然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重复给你听好了!”我怒!   “到底是什么啊?”   “英二!!”大石看我脸色不对劲,赶紧制止还想八卦的英二。   “好了,收拾好东西就走吧。”手冢发话。   “等一下啦!难道部长你不好奇吗?!”   “英二!!!”大石想制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手冢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但我还是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火气,猫咪要倒霉了!   “乾,考完试以后,英二的基础训练加一倍,每天训练结束后再加跑50圈。”   “啊……!部长……”   “嘿嘿……不然每天喝一杯乾汁怎么样?我又研究出最新改良版哦!”   “呜……大石……”保姆怜悯地看着他,这就是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啊,唉!   一群人陆续散去,手冢因为离得近,所以留到了最后。   “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   手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桌子上吃剩的早餐。把碗盘都洗干净、收好,连垃圾也一并打包好,然后才拿起自己的行李,拉开门:“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告辞。”   我目送他,扔掉垃圾,拎着行李,走出大门。   终于,结束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竟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原来,只是对着一个与你神似的人,我都会上瘾。原本以为,这里没有你曾驻足的地方,没有你曾看过的风景,没有你留下的痕迹,我的回忆可以不被打扰。可以平静、专心地等待答案。没想到,却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一遍遍提醒我你的存在。   我回屋,上楼,推开房门,躺在那张他曾躺过的床上。枕头上还留着他的味道……蜷缩起身体……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他偏偏要像你?!这叫我情何以堪!爱上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   感觉到有一只手从我脸上抚过,我微微睁开眼,四周已陷入夜色,街灯的光隐约透过窗帘照进房内。我竟然昏睡了一天?!抚着胀痛的头,想翻身下床,下一秒竟立刻被人扶住。   刚刚的感觉是真的?!这个味道……弥漫在我呼吸间的这个味道……   “手冢……”   “回去以后才发现,走的时候忘了把大门钥匙还给你了。”   “哦!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家以后就发现了。”   他的意思是……发现了钥匙就过来了?!那么……一整天吗?!我有点吃惊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   “为什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为什么睡着了还在一直哭?”   “为什么,要避着我?”   “为什么?”   “呵呵……我……作为一个被你拒绝过的人,我想我的表现很正常。”嗓子又涩又哑,我干笑着打马虎眼,突然有想逃的冲动。   “我知道我在跟谁说话!”手冢的声音里有一丝严厉。   “是直树吗?”   “他告诉我之前,我已经有感觉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想问了。”   “不该问的我不会问。”   “那你凭什么认为刚才你问的是你该问的?!”我突然觉得怨恨,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想起过去?!   我的唇,突然被他吻住。和他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炙热的温度,烫得我的心脏剧跳起来。我一把推开他,缩进床角,那一刻,我们俩的脸上一定都是狼狈的神色。   “你怎么能,看着一张被你拒绝过的脸……”   “你不也一样吗?!皮囊只是皮囊,多么相似,也迷惑不了心。”   “你怎么知道你和他……”   “好几次,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是穿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是吗?!就像风一样,掠过你,飘向另一个人……是那样吧?!”   “空洞的眼神,比刀子还要冰冷、锋利,扎得人心里鲜血淋漓,简直要把人的神经都割断……是那样吧?!”   “仿佛自己的灵魂被人狠狠地揪出来,然后又被鄙夷地扔在地上,说‘原来不是那个人!’。……是那样吧?!”   “那种被放弃的痛苦和无奈,为什么偏偏要你来承受?你不甘心,所以想要一个答案!你现在就是来问我要这个答案!是吗?!”   “真是遗憾!答案,我也还在等。你向一个没有答案的人要答案,你希望我给你什么?”   “我没想逼你。”屋子里一片漆黑,但是我却能清楚地看见手冢脸上受伤的表情。眼睛,真是一个神奇的器官。该看见的东西常常视而不见,偏偏那些你最不想看见的反而看得一清二楚。这个表情,跟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很相似吧。   我突然心软了:“抱歉!这其实不怪你。跟我来!”   下楼,到客厅。我沏上茶,递给他:“坐着别动。看着你,我会说不出来。”   我重新关上灯,走到窗口,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你知道,曾经,有多少个夜晚,我就是这样度过的吗?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看着时间在外面静静流过。”   第十五章 过去的过去   十一月,南方的空气中已经有了淡淡的冬日气息。   那天的天空格外澄澈,蓝得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再多看一会儿眼睛就会溶化进去。阳光从教学楼前的香樟树顶洒落,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   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微笑。   只是嘴角那一点淡淡的弧度,就让我在一瞬间有了宿命的感觉。至今,我仍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一天的那一个微笑,我只能说那是一种前世今生的宿命。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孜孜以求的某样东西,就这样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降临到了我的面前。他从树下走过,耀眼的阳光跌落在他身上,我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刺破,时空霎那静止。   我知道他是谁。那个时候,他在学校里的锋芒可以说无人不知。若干年以后,在异乡重遇他的旧日同窗,三杯酒下肚,那个人轻轻的点着头感叹道:“那个时候,他可是全校学生心目中的一面旗帜啊!”但,就是这个优秀的、众人敬仰的他,第一次让一向乐观的我感到了空前的压抑,这种仰着头的距离竟是那么遥远。   可是,我的视线还是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逐他,无论他出现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很轻易地从人群中辨别出来;哪怕他只是轻轻地笑一下,我都能准确地捕捉到;我记得哪辆自行车是他的,常常故意把车停在他的车子对面;我知道他每天早上和中午到校的时间,便掐着时间,装作不经意的在门口跟着他一起进校门;体育活动课的时候,偷偷躲在一边看他打篮球、打羽毛球;每天放学后,我总是偷偷跟在他身后,即便那样做我需要多走很长一段路,但能够多看一眼他的背影也是幸福的。虽然,我知道那样做很可笑而且根本不会有结果,但我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人的感觉说来真是奇怪,俗话说“度日如年”,而我竟觉得“度年如日”。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日子一天一天过的缓慢极了,以至于我会用“熬”来形容它,但就在某一刻,一朵雪花悄无声息的就停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才恍然“竟又是一年了!”。   原来,一年的时间竟是如此短暂!终于,他毕业了,要去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看着学校布告栏里张贴的榜单,我的脑子里空空的,连想点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他要走了!他竟真的要走了!   站在没有了他的校园里,我突然发现,原来能偷偷地站在身后看着他也是幸福的。我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常常扭头看窗外那棵香樟树;比如站在校门口发呆;比如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别人口中得知,学校即将送他去国外留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竟然连一丝表情都挤不出来,就像一台被拔掉电源的电脑,瞬间黑屏。国外……这一次,我将再也找不到有关他的种种。这一次,他是真的从我生命里消失了。   漫长的两年。他就像惊鸿,刚刚驻足在我的视线里就飘然飞去,当我意识到已经无法将他从记忆中抹去,却从此再也见不到他。路过每一个他曾驻足的地方,我便会注目,仿佛他仍在那里。他的无意竟使我有意。我企图把他埋在心底不去想,可无意中发现某个人长得和他有几分相像,便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心底记忆的那一页在不经意间又被风吹起。我开始接二连三地失眠,三更半夜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街灯亮起、熄灭。我的心已经在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一天天枯萎,无药可医。   终于,我也毕业了。我去了他所在的那个学校,选择了他读的那个专业,每天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其实内心平静得就像冬天的大海。因为,我已经决定要独自去走另一条路,在这条路上没有人能陪我。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我已不能回头。   毫无波澜的日子,一天,一天,乏味地流淌着。知道我的学习为什么那么好吗?因为我需要麻痹自己。不让脑子胡思乱想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别的东西填满它,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专业学习中去。我的进步简直可以说是“超光速”,我用一年多的时间就取得了人家用三年的时间才能拿到的资格认证。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那种所谓的“天才”,但没有人能体会我那种机械、麻木的精神状态。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可以这么静静过去的时候,我却又一次落入了命运的陷阱。   那天的演讲比赛,我到得很早,坐在大礼堂的后排,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同学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他走到窗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下,后面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应声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他的视线像风一样从我身上掠过,尽管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看见我,但那种心脏在一瞬间被刺破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那天,我整整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脑子却异常清醒。一闭上眼睛便看见他那风一样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在我心上扎出血来。我的理智终于被他冰冷的眼神烫伤了。我把这几年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原原本本地写在信纸上,塞进了他们宿舍门前的信箱中。   圣诞节,转眼就到了。狂欢,总是属于别人的,我的心就像潮湿的柴火,怎么也燃烧不起来。所以,那天我选择了在图书馆自习。结果,却发现书里面夹了一封信。谁?我打开,里面是一张圣诞卡。上面写着:“信已收悉。没想到,我竟在一个人的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谢谢!但是,我想我还是只能说抱歉。”四十个字,六个标点符号。原来,结果就是这么简单啊!我默然地收起卡片,翻开书,继续学习。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要独自、平静地走我自己的人生。只是,我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些无谓的执著和无果的等待……除了思念与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呢?只有静静的品尝孤寂,然后轻轻的叹息……   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自己当时的那种状态呢?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   *******************************************************************************   我的故事说完了。夜色愈加浓重。沉默,也愈加浓重。   “之后,你再也没有见过他?”手冢磁性的声音在寂静中竟然带着一丝尖利,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我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我的故事,好听吗?是不是很感人?拍成电影一定比《情书》卖座吧!呵呵呵呵……”我的笑声,尖锐、酸涩,连我自己听了都讨厌。   我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捧住他的脸。是的,那个时候我没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所以我突然想看看他的表情。   “后来。当然有后来。卖座的电影都会拍续集,不是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贴近他:“我的后来就是,我,嫁,给,了,他。”   果然,这五个字,让手冢一向沉静、无波的表情瞬间瓦解。我放开他,转过身,看着窗外:“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如果没有后来,我见到你,很难不爱上你。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却偏偏有一个那么像他的你。你们俩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区别只是,他常常笑。我就是贪恋,他笑容里那种柔软的温度,才会溺在里面,难以自拔。”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开头和结局,我只猜中了一个。所以我来找我的答案。”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无间地狱。”   又是沉默,眼前这个人,似乎常常在沉默。但,我却能从他千篇一律的沉默里,读出他百转千回的心思。   “手冢。”   “嗯?”   “不要爱上我。不要爱上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   “不要像我一样,因为被那样的眼神刺痛而丧失理智。”   “……”   “你跟我一样,太过执着。沾上这样的感情,你会,被自己困死的。”   “……”   “我痛恨我现在的样子。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变成我这样。”   “你的警告好像……已经晚了。”   他关上门,离开。   留我一个人倚在窗前,目送他的背影。   第十六章 谁能说服谁   期末考试之后,网球部的人就去集训了。我也正好趁此机会,彻底回避手冢。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视那双眼睛,看着那种伤痕,就好像看着从前的自己。明知道应该决绝,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心软。   “喂,景吾吗?我是凌枫。”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事?)   “迹部家的大门,还开着吗?”   (呵呵……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回见!”   (嗯!)   就这样,我躲进了迹部家华丽的豪宅,过上了猪一样的生活。   “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你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三个小时了。”   “晒太阳。”   “切!躲在太阳伞底下晒太阳?!”   “臭!”   “什么?”   “去洗澡啦!刚打完球,一身臭汗,不要坐在这边跟我说话!”   “哼!是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鼻子有问题吧?!本少爷哪有臭!”   虽然嘴硬,但这个死小孩还是乖乖地去洗澡去了。我蜷缩在椅子上,眯着眼,一动不动。难得可以这么安心、平静,不被打扰,这种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真是奢侈。我知道是迹部特别嘱咐过不让人打扰我的。这么细心、体贴的一个人,筱原却没有爱上他。爱情,还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   “还是这个姿势!喂!你装死啊!”   “冬眠。”   “现在是夏天!!”   “吵死了!精力旺盛就去打网球,实在无聊就去抄国语大字典!”   “……喂!”   “什么?”   “是不是跟手冢吵架了?”   “没有。”   “他,那天晚上去找你了吗?”   我睁开眼睛,看着迹部:“解释一下!”   “哼,你也知道,那个死人脸,永远都是那副表情。不过看久了,还是能看出表情来。”   “那你看出什么了呢?聪明、华丽的大少爷!”   “那天,我抓着你的手,他的脸冷得简直可以刮下好几斤冰渣!呵呵……”   “你故意的!”   “切!要有娱乐精神!……我后来抱着你的时候,那家伙的眼睛里,有杀气哦!”   “我倒希望他眼睛里直接飞出飞刀来扎死你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   “所以,我故意说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我就不信他还能绷得住!”   “他上午就来了。”   “这么神速?!”   “因为他走的时候忘了还钥匙。”   “哈!那小子故意的吧!”   “景吾。”   “你觉得他喜欢我?”   “嗯。你没感觉吗?”   “有。他也承认了。只是,他明知道我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别人。”   “这种事情哪有道理可讲?!”   “就像你对千秋一样,是吗?!”   “……”   “呵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执,我也一样。我终究是要离开的,何必要带走别人的心。”   “不能留下吗?”   “你难道不希望我离开吗?我离开,或许千秋会回来。”   “没有所谓最好的结局。我不会强求。命运,谁都不会知道它将走向哪里,也没有人能阻止。”   “你果然是个能成大器的人啊!”   “哼。你才知道吗?!”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只是一个路人甲。我是谁都无所谓。我的生活,就像一本诗集,从哪里开始都可以,从哪里开始都一样。你要怎么去留住一片云?你要怎么去拥抱一阵风?你要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没有牵绊的人,是留不住的。”   “如果你刻意保持距离,又怎么会有牵绊?!”   “我不想有人受伤害。”   “有些伤害不是你不想就不会产生的。”   “你是在批评我庸人自扰吗?”   “原来你还听得懂人话啊!啊嗯?跟我来。”迹部一把把我拽起来。   “喂!喂……喂!你下次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行动啊?!越拉越顺手了是不是?!我的手脱臼了啦!”   还是跟上次一样,我的意见完全被无视,还被人用车带到了附近山里的一栋老旧别墅前。   “什么啊?!你家别墅啊?跟你的华丽风格很不符哎!”   “废话!这种房子怎么可能是我家的别墅?!”   “那你带我来干吗?”   “自己去敲门!”   我奇怪地瞥他一眼,上去敲门。   “千秋!!”   “桃城!!”   “喂,迹部!你搞什么……”我回头质问,却发现华丽的那只已经开着豪华跑车一溜烟跑了。   “千秋,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被人扔过来的。”   “快进来!大家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我认命地跟桃城进屋,一边在心里把迹部全家上下好好问候了一遍。   “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是迹部突然把我扔过来的。”一看见大家好奇的眼神,我立刻先开口堵住一帮好奇宝宝的嘴。   “我们正缺个临时经理哦!”   “我想我已经否决过这个提议了。”   “千秋你,人都已经来了,还有拒绝的立场吗?”不二笑眯眯地阴了我一把。   “我可是个外行,你们什么都别指望我!”(反正主角王道,根本也就不用指望我什么。)   “来看我们训练吧。”   我坐在场边,认真地看着他们在场上挥洒着汗水。那种从心底里满溢出来的快乐和斗志,无比的耀人眼目。虽然以前每次坐在电视前看到血红的夕阳这种雷得一毙的背景就会觉得汗毛直竖,但真到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果然只有这种狗血镜头最适合这帮热血到恐怖的人。   “英二!”   “嗯?”   “怎么了?不像平时的你。”   “我……再也不打双打了。”   “因为大石?”   “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比谁都希望能参加比赛吧!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比赛。”   “那为什么要放弃?!他的伤,我可以补足啊!”   “因为,他不仅仅是想参加一场比赛而已,他的目标是看到青学站在最高的顶点。你是他的搭档,你难道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吗?!你拼命锻炼体能是为什么?”   “我不想拖他的后腿。我们,要赢!”   “他也一样。”   “可是我们约好的……”   “所谓约定,不是单纯的一句承诺,而是放在心里的那份坚持。”   “放在……心里吗?”   “习惯双打的你,突然站在一个人的球场上,一定会觉得无比空荡。但是,只要你的心里装着那个人,装着那份坚持,你就不是孤军奋战。一个人也可以打双打!”   “一个人的双打?”   “嗯。就像以前双打的时候,只要你回头就可以看见大石的支持一样,这次,换你支持大石吧!等他的伤痊愈,等他以最佳的姿态回来。”我拍拍英二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回去训练。已经知道结果的我很清楚他一定会想明白。   “千秋虽然总说不愿意理网球部的事情,但看来,对我们的情况其实很清楚呢!”   “呵呵……我是已经立地成佛的人!佛,知道吗?!这里的一切我都洞若观火。”   “好像很有意思呐!”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摆这一种表情,说这一句话!很没创意哎!”   “那千秋想听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听。”   “不如……我们谈谈越前如何?”   “小不点?谈什么?”   “越前说,你劝他去参加美网公开赛。”   “不用我劝,他最终也会去的。那只不过是我懒得给他补习的借口。”   “是吗?!但是你说的话,好像对他影响很大啊!……所以,你也给我几句建议吧!只给越前和英二,好像不太公平啊!经理!”   “我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在故意没话找话!”   “哪有,我可是很认真的。”   认真吗?我看着他:“不要笑!”   “什么?”   “不要笑!如果你认真就摆出认真的表情!不要总是摆出无所谓的笑脸,不要在别人没有拒绝你之前,就先拒绝自己!你这种程度的微笑,只能掩饰伤口,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勇气!认真了再来问我!”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故作无谓,其实对别人什么影响都不会有,只会深深地压抑住自己吗?!我突然很烦躁,站起身准备回别墅。   “千秋!”我转过头,不二冰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一脸严肃:“我是认真的!”   “可是我已经给了你最重要的一个建议了不是吗?!不过……”想到他们在全国大赛中的第一个对手。冲绳武术吗?!要说武术,我恐怕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吃过晚饭,我想我有点建议要给你们大家。”   *******************************************************************************   “我对网球,完全是个外行。我只能跟你们聊聊我比较熟悉的东西。武术。”   “武术?!”   “嗯。其实所有包含竞技意味的活动都是有共通点的,要想获胜,有两点很重要。万千招数,殊途同归,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多一次地击破对手的进攻。所谓胜利,其实就是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成为最后倒下的那一个。俗话说,高手过招,只争一线,这一线就是必胜的信念!至于,制胜的另一个关键嘛,俗话说‘世间万物,无坚不破,唯快不破’,那就是速度!谁能抢占先机谁就已经赢了一半。我自幼习武,我的师傅常跟我说,习武的终极目的,与其说是强身健体以期击倒对手,不如说是修身养性以期超越自我。所以,习武之人,以自己为目标,才能有所突破。对手的破绽,眼睛可以看见,自己的破绽,要用心才能看见,这个过程,如沙聚塔,需要百倍的耐心和毅力。能战胜自己的人才能真正无敌。”   “呃……千秋……听着好晕啊。”   “呵呵……是吗?!你们不怕丢脸,非要我这个外行来当经理,不说两句过意不去嘛!听不懂就别勉强。”   留下一屋子听得云山雾罩的人,我独自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看星星。郊外的星星看起来真的比城里要亮得多,大得多。   “谢谢!”   “谢什么?”   “你的建议。”   “你听进去了啊?!……呵呵,那点口水总算没有白费。……手冢。”   “嗯?”   “你真的不打算放弃吗?”   “你呢?”   我忍不住苦笑:“如果我不能说服自己,就不可能说服你,是这样吗?”   身边的人看着我,沉默。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沉默。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沉默。   是啊,我呢?只是,又有谁能来说服我?   第十七章 是不是偶然   我果然还是没有当网球部经理的命。第二天中午就接到了某人怒火冲天的电话。   “喂,直树吗?”   (你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我现在在你家门口,马上给我回来!)   “什么事啊?”   (你还好意思问哦!哪个笨蛋答应帮我筹备婚礼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挂上电话,我立刻拨通了迹部的电话:“喂!死小孩!我有急事要回家,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接我!”不等他答话,我就恶狠狠地合上手机。   “要回去吗?”   “是,直树的婚礼有些事情需要帮忙。”   “迹部来接你?”   “嗯。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哦。”   “按照婶婶的脾气,婚礼肯定会搞得很夸张,估计会忙一阵子了。”   “来看比赛吗?”   “可能没时间吧。呵呵……”   “是吗?!”   “放心。这次你们一定可以站在那个最高的地方!”   “我们会加油的!”   “啊,汽车的声音,应该是迹部。”   “我送你出去。”   坐上车,挥手跟手冢道别,我转过头看迹部:“死小孩!!”   “干嘛老是骂我这一句!”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直树骂!”   “到底什么事?!”   “我答应要帮他筹备婚礼的!”   “切!明明是自己忘了!”   “我不管!反正等下他发火,你要帮我善后!”   老远就看见直树黑着一张脸,我赶紧陪笑下车:“直树!”   “还知道回来!去哪儿了?!”   “那个,网球部集训,我去看了看。”   “是吗?!”直树的眼神软化了一点:“也不打声招呼,这么大人了还老是让人操心!”   原来他是在害怕啊!这个别扭的家伙!   “好了,好了,我现在回来了,咱们走吧!现在去哪?”   “影楼,我都快被老妈逼疯了,衣服怎么挑都不入她的眼。”   “哪家影楼?”迹部突然插话。   “恋影。”   “上车,我送你们过去,我母亲是那家影楼的投资人,我打个招呼,你们去VIP区挑吧。”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和直树交换一个眼神。   直树和琴子试衣服的时候,婶婶凑过来拉着我的手:“千秋啊,你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您客气了,应该的。”   “那个……听直树说你懂韩语啊?”   “嗯。学过。”   “那,这些请柬麻烦你写一下好不好?你叔叔现在跟几家韩国公司有合作,这次婚礼想请他们过来参加。”   “哦。好,没问题。”   婶婶把请柬和宾客名单交给我以后就去看琴子了。一直坐在旁边的迹部突然凑过来:“枫,你……懂韩语?”   “是啊。”   “什么程度?”   “跟吃饭一样的程度。”   “这样吗……”   “怎么了?”   “没什么。”   迹部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就坐到一旁陷入了沉思。   *******************************************************************************   直树婚礼当天,迹部意外地出现在了会场。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决赛吗?”   “刺激我没进决赛吗?!”   “呵呵……不是。来观礼吗?”   “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   “婚礼结束后,跟我去一趟韩国!”   “什……什么?!你不要每次都擅自决定事情好不好!”   “这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飞机上再跟你细说。仪式一结束,你立刻从后门出来,我的车在那边等你。”   “行李什么的也都已经收拾好放在你车上了,是吧?!”   “当然!”   “你还给我当然?!手冢也是,你也是,一个一个都自作主张,从来不问我的意见!”   “这次真的很重要!!拜托了!!”   一向高高在上的迹部竟然会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看来真的有内情,究竟是什么事?我疑惑地看着他,点头应允。   *******************************************************************************   “湾流200?!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华丽!”   “没想到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还知道湾流?!”   “你家的私人飞机啊?!难怪能直接开车进来,都不用过安检。唉!我早该想到的,这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嘛!”   “说正经的。这次是要你帮忙查一件商业罪案。”   “少爷!你找错人了吧?!这种事情麻烦你报警好不好!”   “高木船业,日本最大的造船企业,迹部集团旗下的独立法人子公司。镇海物流,韩国最大的物流企业,隶属于韩国三大财团之一的宇联集团。最近两家公司秘密达成协议,高木船业将为镇海物流建造四艘载重达到317000DWT的巨型油船(VLCC)。合同总额约为5亿美元。而高木船业也将在合同履行完成后,获得来自宇联集团下属子公司的长期原材料优惠供应合同。可以说这原本是一项双赢的合作。”   “原本?”   “因为,两家公司目前根本还没有正式签约,只是确认了合作意向。但是,作为前期洽谈资料的合作企划书好像被人泄露了,其中包括一份VLCC的设计草图。”   “好像?”   “嗯。我们最近在网上发现有几家公司以招聘韩语翻译为借口,让人试译资料,而那些已经出现的资料,跟企划书的内容很接近。我们怀疑有人窃取了相关资料,企图阻断高木和镇海的合作。”   “想用比你们更优惠的条件吸引镇海物流吗?!5亿美元的单笔合同,看来这些人的胃口不小啊!”   “完全同意!而且,我估计他们背后有海外其它公司的势力。”   “我比较奇怪的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干嘛要大张旗鼓地流到互联网上?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吗?”   “不,这其实是他们谨慎的地方。他们打着招考职员的幌子,把资料切得很碎,交给不同的人翻译,那些翻译因为量少而且没有连贯性,根本就不会去在意。”   “而且,如此细碎的东西,根本就构不成侵权。警方也不能立案。对吧?!”   “嗯。他们把译好的东西汇总以后再重新整理,就是一份完全‘原创’的企划案了。”   “你调查过那几家招人的公司吗?”   “全是空壳公司。”   “看来,是有内鬼。”   “什么?”   “我是说,有内奸,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鬼。”   “所以我找你来。”   “所以我才奇怪!除了语言和一点企业运营管理知识之外,我什么都不会,我能帮什么?”   “间谍。”   “喂!死小孩!你要推我入火坑哦!”   “到韩国以后,你去镇海物流应聘,他们因为近期与日本几家公司都有合作意向,所以他们的对外合作部也在招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录取……”看着迹部得意的笑容,我灵光一闪:“原来你们也在镇海安插了人吗?!那你还愁抓不住那个内奸!”   “正如你所说,这个人很可能级别不低,知道很多内情。安全起见,我必须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去。而且,我问过入江了,我对你的表现有信心。”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我不想趟这趟浑水。”   “已经晚了。”飞机轻微震动了一下,迹部脸上又浮现出算计的笑容:“欢迎来到首尔!”   “迹部景吾!你个死奸商!!!”   *******************************************************************************   迹部下飞机以后,我跟着机组人员坐另一辆车到了一座很老旧的公寓。   “筱原小姐!您今后就住在这里。箱子里是为您准备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这个黑色的手袋里是您的证件和信用卡,这台手机请保持24小时开机,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联络1号快捷键的那个号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这个电话,打了这个电话就意味着必须要把您送回日本。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把我家里那台笔记本电脑送来。”   “好的,我会把您的要求告诉迹部少爷。如果没有什么其他吩咐,我们就告退了。”   “嗯。”   人都走了以后,我开始翻看迹部给我准备的东西。   这家伙还真是早有预谋,恐怕那天在影楼听说我懂韩语以后,就已经开始盘算了。竟然完整地帮我伪造了一套身份材料。凌枫,梨花女大日语日文系中国留学生。呵呵……好惊人的巧合,我,还真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呢!   只是,迹部,你这个笨蛋!我顶着这么一张15岁的“稚嫩”的脸,你让我怎么冒充25岁的人啊?!但很快的,我就在行李箱里翻到一套异常齐全的彩妆用品。化妆吗?!原本一直坚持不化妆的我看来还真是要为了这个家伙破例了。   最后是厚厚一份镇海的资料,和这次事件的说明报告。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被“宇联集团”四个字吸引了。宇联,正常的公司应该不会取这个名字的吧!虽然从字面上来看寓意很好,有份一统全球市场的霸气。但是,念起来的时候也太奇怪了。宇联,韩语发音跟“偶然”是一样的,这么没有确定性的,存在极大变数的名字,真的会有人毫不介意地用吗?   唉,不想了,无论如何,明天就会知道结果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十八章 是不是圈套   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早上9点,按照迹部的指示去面试,10点钟完成笔试,之后就受到了对外合作部金姓部长的热情接见,据说10天以前我的资料就已经被人送进来了,并且深受期许,就等着我从日本毕业旅行回来见一面。没想到行业知识笔试成绩也如此出色,不愧为梨大高材生云云,并热烈期待我今后的出色表现。然后被某美女领着见了一圈头头脑脑,下午一点就被塞进总裁办公室,坐在了二级助理的位子上。   看着名片上“凌枫 代理 总裁办公室”几个字,再回想以前自己辛辛苦苦奔波面试,四处看人脸色的日子。真让人不得不感叹宁财神大人那句“我上头有人”是多么经典的一句台词!   我正坐在位子上发呆,电话就响了:“您好!总裁办,我是凌枫。”   “凌小姐,非常欢迎你加入镇海。以后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找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哦!”   就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挂断了。谁?我对照通讯录查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分机号,竟然是他?!金晟日,对外合作部的部长,难道他就是迹部的眼线?   “凌小姐……凌小姐……凌小姐!”   “啊?!”我回过神,对上一双写满了不满的眼睛。   “我是总裁特别助理李东旭,这里的一切事务都由我负责,很高兴你加入我们部门。”   “是,以后请多指教!”(切!明明眼睛里写着不高兴嘛!)   “这些资料你边看边翻译吧,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你是刚毕业的新人,先从这些开始,有问题尽管来问我。”   “好的,资料什么时候要?”   “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是什么概念?明年?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我翻着手边的这些资料,都是一些日本公司的简介、调查报告之类的,什么行业的都有,很杂乱,什么头绪都没有,好像纯粹是为了考我翻译水平准备的。   接下来的日子极其平静,我几乎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但是我知道,这只是表象,背后一定有一双眼睛在评估我的一举一动,为了能尽快获得信任,接触到业务核心,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早到晚退,兢兢业业。   果然,这一天,我被叫到了李东旭的办公室。   “坐。”这次的语气明显好很多。   我鞠了一躬坐下,任凭他打量我。   “凌,你到岗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们对你的表现还是认可的。因为现在只有你一个日语翻译,所以可能会比较辛苦,还应付得来吗?”   只有我一个翻译?那给我的工作量应该说很少了,他是什么意思?   我摆出谦逊的表情,微笑了一下:“还好。”   “是吗?!我还以为你太累了,所以忙中出错。”   “我有哪里做的不妥吗?”   “上次的那些资料,哦,就是那些日本公司的简介什么的,我记得我是标了顺序的。”   “是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但是你翻译完以后返还给我的韩文文件,好像没有按照原来的顺序排放。”   “是的。我以为按照我的顺序,应该更方便您使用。”   “哦?!”   “这些公司涉及各个行业,杂乱无序,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些随机的市场调查报告。但是,翻译完之后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以为按照我后来排列的顺序来借鉴这些公司的经验,应该对公司考察中东市场更有帮助。”   “是吗?!那么……我看一下……你觉得建筑行业最具参考价值?”   “是的。而且承建大型工厂要比承建住宅项目更有前途。”   李东旭没有说话,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看着我。半晌,突然一笑:“金部长这次倒是慧眼识人。……明天,迹部集团的董事长过来,尹社长和集团总部的崔会长都会出席。你来当翻译。”   他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把我送出了办公室。   李东旭刚才那个笑,就好像看到猎物落入陷阱一般,说不出的诡异,我心里开始隐隐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次日的会谈还是围绕着高木与镇海的合作展开,不过明显可以看出宇联的崔会长有点心不在焉。而且在和迹部董事长探讨合作条件的时候,一直在与镇海的尹社长交换眼色,迟迟不肯给出明确的答复,有点故意拖延的意思。难怪迹部那么着急了。   送走迹部董事长之后,李东旭被尹社长叫进了总裁办公室。而我,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金部长,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呵呵……凌小姐,我手边有些资料,尹社长急着过目。我知道按程序应该先通过李次长的,不过,他被社长叫进去,也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你看,你能不能先帮忙翻译呢?回头我会跟李次长打招呼的。”   我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冲他笑得一脸天真纯良:“啊哟,看金部长说的!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这是我份内的工作嘛!李次长出来我会跟他说明的。就交给我吧。”   “好,那就拜托凌小姐了!”老头子眯着一双肉乎乎的小眼睛,笑得很“弥勒”。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翻开资料,竟然是一份与镇海合作的企划书,内容与迹部跟我说过的一样!难道,迹部的眼线真的是这个金晟日?!那他为什么不对我明说?而且我进了镇海以后,也完全没有人跟我联络过。但是,我看了看手上的这份资料,如果这个老家伙这么容易就能搞到这份企划书,那么,肯定也能知道这份企划书的来历。如果他是迹部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切断对方与镇海的联系,然后告诉迹部呢?如果他不是迹部安排的眼线,那么会是谁?李东旭?我不禁又想起那个让人心口发毛的笑容。   就在我专心一致地看资料的时候,耳边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炸响:“凌枫小姐!”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就看见了李东旭那张结了一层严霜的脸。   “哦,李次长,您开完会了吗。”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李东旭一把抓起我面前的资料:“这是公司的机密资料!”他翻到第一页,指着左下角递到我眼前。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机密3级”字样的印章。   “这份资料是……”   “这个级别的资料连一级助理都接触不到,怎么会在你手上?!”他狠狠地盯住我,其他同事也都吃惊地看着我们俩,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是对外合作部金晟日部长给我的,因为尹社长着急过目,所以他要求我下班之前翻译好。”   李东旭可能被我镇定的口气给说服了,他略带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收起资料:“跟我来。”   他把我带回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用内线电话叫来了金晟日。   论理,应该是李东旭去见金晟日的,不过,李东旭虽然在级别上比金晟日低了一级,但由于他更接近权力核心,而且似乎也是尹社长面前的红人,金晟日对他不是一般的客气。   “李次长,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情?我那边还开着会呢!”金晟日毫无怨气地埋怨着。   “是这样。凌说这份资料是你交给她翻译的,是这样吗?”   “哦,我们部门明天要在《读卖新闻》发的那份新闻稿啊!因为急着让尹社长过目、签字,刚才你没在,所以我就直接拜托凌小姐帮忙翻译了。怎么?给你们添麻烦了吗?”一席话说得我手心直冒冷汗,眼前这张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胖脸,看起来竟然阴毒无比。   圈套!我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是吗?!不过……这份可不是什么新闻稿!”李东旭冷笑着把资料摔到金晟日怀里:“你自己看看清楚!如果这份东西不是你给她的,那么我就不得不好好追究一下了。机密3级的资料是怎么流出来的。”   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来回打量我们两个,那姿态仿佛是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是你,玩忽职守、疏于防范?还是你,处心积虑、公然行窃?嗯?”   金晟日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一笑:“这……这怎么可能是我给她的!今天上午,船务部的高仁虎部长刚跟我一起开会讨论过,然后亲眼看见我把这份资料锁进机密资料库的。”   “哦?!”李东旭伸手勾起桌上的电话:“喂,高部长,我是总裁办李东旭。现在说话方便吗?……啊,是这样,关于机密3级的那份2号合同,今天上午您跟对外合作部金部长看过了吗?……是吗?有什么看法?……啊!您也这么想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哦,那份合同现在在您那边吗?……这样啊?!那我再问问金部长。谢谢!打搅您了!”   挂上电话,李东旭看了看金晟日:“高部长证明了你的清白。你可以回去了。”   金晟日起身告辞,转身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得意的笑容。   果然是圈套!这么说,从一开始这老家伙就盯上我了。他是谁?!为什么要安排这出戏除掉我?他知道我的身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既然好戏开了锣,我就不信会这么快落幕,这个李东旭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怎么可能不上场?!   “你没有什么要说吗?嗯?”   “我要说的已经说过了。”   “我要听你的实话!”   我冷笑了一下,毫不示弱地与李东旭对视:“我说的就是实话。”   “看来,我好像需要警察的帮助才能听到实话了。”他作势去拿电话,却在看见我毫无惧色的表情之后作罢。   “嗯!凌小姐的心理素质好像相当过硬啊!”   “您过奖了!”哼,打官腔谁不会!   “资料真的是金晟日给你的?”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就要委屈你在安保部住几天了。我会尽快调查出真相。”他停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或者,你觉得警察局的伙食会比较好?!”   我也冲他堆起一脸假笑:“您说笑了。全国三大财团之一的宇联,伙食怎么可能比警察局还差?!而且,临时床位一定也比警察局的舒服多了吧!”   没想到他听了我的话,竟然不怒反笑。然后按铃叫来了保安,把我带了下去。   “好好照顾凌小姐,她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呵呵……”   第十九章 熟悉的背影   我重新走出安保部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而且,我变成了“凌课长”,是的,我莫名其妙地升职了。   我莫名其妙地受到了公司的表扬,得到了社长签署的“特别晋升令”,还拿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我不动声色地接受周围同事的祝贺,我知道,早晚会有人告诉我答案的。   隔天下午,李东旭突然告诉我要出去见个客户,让我陪同。总裁办公室只是一个内务部门,除了陪社长赴约之外,哪需要见什么客户?!肯定有鬼!说不定……   果然,我随李东旭来到了一家很普通的日本料理店,刚刚坐定,就听见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李东旭闻声冲我一笑:“有人要见你!”   门帘被掀起,我看着进来的人,突然发现原来我竟是这么的想念他!   “死小孩!怎么会是你!”   “切!当着外人还这么叫我,一点也不给本少爷留面子!”   “迹部,好久不见!”李东旭笑着,亲昵地拍拍迹部的肩膀。   “我给你的人怎么样?”迹部冲我抬了抬下巴,得意地笑。   “呵呵……果然是个人才呢!真的,只有14岁吗?”   “切!本少爷看人一向很准。”   “事情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了,放心吧,剩下的我会抓紧的。”   “嗯。你办事我信得过,要小心一点。还有,借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这两个一脸贼笑的家伙是在说我吗?哼,以为我会上你这种“我是东西吗?”“你不是个东西!”的当?开玩笑这么没品,还敢说自己华丽!我打定主意不让这家伙得逞,所以,故意装作没听见,换了个话题:“没人要解释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吗?!”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嘿嘿笑起来,然后李东旭开了口:“韩国这边一直在偷偷出卖两家合作信息的人是金晟日。原本我已经掌握了一些初步的证据,这次正好利用他陷害你的事情,反将了他一军。那天放他走,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之后,我向社长报告说他一直在泄漏公司机密资料牟取暴利,还想栽赃给你。并连夜向警方申请了搜查令,出其不意地将他扣留住,然后搜查了他的办公室和公寓,警方发现了切实的证据。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然后你就把我推到人前,当这个‘一心为公,却又被坏人陷害,受尽委屈,矢志不渝’的‘英雄’是吗?”   “呵呵……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唉!您老人家不去当导演真是可惜了!”我顺着他的话,调侃了起来。   不过,不对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一把揪住迹部的衣领问:“既然你们已经搞定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李东旭立刻放下酒杯,拉开我的手,说:“金晟日只是个小喽罗,这么大宗的合同,上面肯定还有人。我们要连根挖起,不然,还会有后患。”   “那我是不是还要再被陷害一次才会有结果?!”   “呵呵……还在委屈啊!来,喝杯酒压压惊!迹部!”李东旭向迹部使了个眼色。   “你再留一段时间吧。金晟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切!那你们还把金胖子抓起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嘛!钓大鱼?可能连虾都钓不到哦!”   “那也好啊!他们如果不再有动作,那我们就能把合约顺利拿下了。至于人嘛,有的是机会秋后算账!”迹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   “好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过,你最好想想回去以后怎么报答我!”(哼!这帮人一个比一个不对劲,当老娘那么好耍吗?!要玩是吗?那就干脆玩大一点好了!)   *******************************************************************************   之后,我被借调到了项目组,由于金晟日已经被抓,所以项目组的负责人变成了船务部的高部长,我每天跟在他后面,负责各种资料的翻译、汇总。可能李东旭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这边的同事都对我很客气,而且我接触这次对外合作的相关资料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不过,金晟日的倒台似乎真的起了威慑作用,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类似那份企划书的其它相关资料。   但是,5亿美元的合同,这么诱人的一块肥肉,他们真能因为一个小卒子的牺牲而放弃?!   这天中午,我一个人坐在茶水间,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在脑海中过滤这几天接触过的资料。高木船业送过来的企划书、合作谅解备忘录、合同草案、其中两艘油船的设计图纸……没有其它相似的资料出现过。可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定!!究竟是哪里呢?   “凌课长,您没去吃饭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哦,恩珠啊。我已经吃过了,你呢?”原来是项目组的唯一的女业务担当朴恩珠。   “还没呢!”恩珠可爱的娃娃脸皱成一团   “哦?!恩珠也在减肥吗?”   “什么啊!手边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呢!我今天带了排骨饭,好想吃哦!都快饿死了……”   “是吗?!要不要我来帮忙?”   “那怎么可以?!”恩珠瞪大眼睛否决我的提议,然后一笑:“其实就是复印一些着急要的资料啦,很快就好了。”   “哦!那你忙吧!”   我起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了正在泡茶的恩珠小声地嘟囔:“唉!每份文件都要改那么多遍!每次改完就要复印!就不能定稿了再复印吗?!真是的,这帮做企划的肯定是成心折磨我!”   修改!对了!就是这个!!我翻译的资料几乎每份都会有修改,每次都是不同的一小部分,几句话,或是几个数据。如果在大的框架下,把前后修改的那些小东西重新组装,那就完全可以得出一份新的企划书!而为了方便我工作,项目组唯一的一台高速打印机就在我的座位旁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印新的文稿。难怪每次都要恩珠重新复印,是在重新拼贴吗?!这么说,油船的设计图纸……   我转身走进文印室,高大的工程图纸打印机上还挂着一张已经打印了一多半的图纸,恩珠就是在等这个吗?!我走过去掀起图纸看了一下,一张我完全没见过的图纸,上面也没有填设计公司的资料,但是那些数字和术语,全都是我曾经翻译过的。   “凌课长,您怎么在这里啊。放心啦,真的不用您帮忙,现在就差这张图纸而已。其它资料已经都复印好了,装订一下就可以了。”   “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帮你一起装订好了,赶快做完,你早点去吃饭!”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您咯!”   我冲她笑笑,拈起一张复印件,果然有拼贴过的痕迹!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有放弃,难不成高部长也是……   “啊!图纸终于打印好了!太好了!!幸亏这个东西不用老是打印,不然光等它啊,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恩珠一边收图纸,一边兴奋地嚷嚷。   那是当然的了!若不是这个偶然的机会,我几乎是不可能进这个地方的。所以,图纸没有一遍遍打印出来反复拼贴、复印的必要,大可以改得妥妥当当重新打印。   “恩珠啊!”   “是,课长!”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不要跟人说我帮你装订材料啊!不然他们会以为我这个课长太闲,没事干!哈哈……”   “嗯!秘密!呵呵……”   回到座位上,我反复地回想,还是没有发现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出这个地方,他们完全没有渠道来获得那些文稿和图纸啊。难不成是在公司外面交接的资料?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我又仔细观察了身边同事的作息、出入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头疼!   “凌!”   “是,部长!”   “明天高木的人过来讨论合同草案,你要出席翻译,准备一下!”   “明白了。”   高木的人明天又要过来?最近来得还真是勤快啊!看来迹部对这笔合同势在必得呢!   等等!难道……难道……高木那边的内奸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在跟镇海传递资料吗?!我突然对第二天的会议充满了期待。   *******************************************************************************   由于这次讨论的是合同草案,所以来了一些年资很高的业务负责人和法务负责人,都是一些新面孔,会议之前,高部长照例先发了一圈名片,然后跟高木船业的近藤部长寒暄了几句。   会议期间,我一边翻译一边暗暗打量这几个人。封闭式的会议,中途没有人离开过会场,连接个电话、上个厕所都没有。这些人要怎么偷偷把资料递出去呢?难不成,我的怀疑方向又错了?   “手冢课长!”   “是!”   手冢?我看着这个被点到名的男人,跟手冢长得不是很像,但是眉宇间又确实有几分神似。不会这么巧吧?!我心里默念的时候,就见他拿出两个文件袋交到了近藤部长的手里。   近藤接过,皱了下眉:“怎么有两袋?”   “资料比较多。”   “嗯。”近藤点了下头,把资料推到高部长面前:“高部长!这次会谈的相关资料都在这里了,有什么问题请随时联系!刚才谈过的内容我们回去会重新整理补充的。”   “好的,辛苦您了,近藤部长!有问题我们随时沟通!”高部长接过文件袋,用手在上面轻点了两下。这个动作……难道是暗号吗?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送您出去。”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我特意留在了最后,看着这个名叫“手冢”的男人,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跟手冢还真的是很相似呢!难道真的这么巧?!谁知,就因为我的这一点好奇和疑惑,我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一通电话。   快到门口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之后,说了一句“已经送到了”就挂了电话。这句话惊雷一般在我的耳边炸开,难道那个内奸竟然是……回想起那天迹部眼中凶狠的神色,我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地目送着这个熟悉的背影离开,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十章 盛宴的序幕   晚上回到公寓,我立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手机,按下了1号快捷键。   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出了什么事?!”   “景吾!我要高木船业所有员工的详细资料。用飞鸽传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你的声音不太对,怎么了?”   “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我抑制不住地大吼起来。   “……五分钟。”迹部可能也感觉到了事态严重,没有再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我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五分钟,竟然是那么的漫长、难捱。终于飞鸽收到了迹部发过来的邮包。   解压缩的时候,我的手居然控制不住颤抖,点了三次才点中“确认”。   看着眼前的资料一页、一页翻过,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耳边清楚地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终于,今天刚刚见过的那张脸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手冢国晴。全球贸易部 课长。主管亚洲地区业务。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肯定是同名同姓。我一边说服自己,一边用颤抖的手滚动资料。   家庭信息:子 手冢国光 青春学院 中等部 3年   没想到,我还是输了。果然还是这个结果。   “景吾!……是手冢国晴。那个人,是,手冢国晴。”   “……你收拾东西在家等着,十分钟以后我派人过去,马上回日本!”   当晚,我被迹部用专机接回日本。而迹部,也在接到消息后立刻报警,高仁虎被拘留,那两个文件袋里的资料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   “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   “……高仁虎留下遗书认罪,自杀了。”   “嗯。”   “手冢……他父亲也已经被拘押了。”   “……”   “枫!……之前,侑士给我讲了件事。可是全国大赛的大新闻哦!”迹部突然换了个话题。   “……”   “你不想听?”   “我说不想听你会不说吗?!”   “说起来,入江结婚那天,你没有留到舞会时间真是可惜呢!”   “尽说没营养的废话!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呵呵……决赛那天的颁奖仪式据说很不华丽呢!网协的人还在上面长篇废话的时候,冠军队伍的队长居然自己冲到台上,拿起奖杯说了一句‘抱歉,我赶时间!’就带着人走了。全场一片哗然,台上网协的人僵在那里整整五分钟没有反应!其他队伍看着好玩,也纷纷仿效。结果颁奖仪式草草了事。”   “……”   “喂!我真是没想到手冢那么严谨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后来听入江说,原来是为了赶到他的婚礼会场给某人当舞伴。呵呵……真是不华丽!……不过,挺酷的,不是吗?!”   “……笨蛋!”   “后天就生日了哦!”   “嗯。”   “有舞会哦!”   “你到底要说什么?”   “第一支舞……”   “鸡婆!”   “所以,枫!其实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不,没事,……我去。”   “你不用勉强,我不希望你难做。这件事,终究是我们亏欠了手冢。”   “我去换衣服,你等我。”   我终于还是跟着迹部到了警政厅,指认了手冢国晴。   *******************************************************************************   回到学校,大家都对我突然请假消失的事很好奇。英二和桃城围着我问东问西,我却提不起半分精神应付他们。手冢沉默的表情让我感到无力。   “千秋!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突然说请假就消失了呢?”   “哦,迹部那边有点事情要我帮忙。”   “迹部?!他怎么会有事要找你帮忙?!”   “没什么,只是碰巧我能帮上忙而已。”   “哦……总觉得……怎么你也变得怪怪的。”   “英二,手冢……没事吧?!”   “不好呢!他爸爸出事以后他就是这个样子。都不罚我们跑圈了呢。”   “是吗?!”   “千秋,你,有心事吗?”不二突然插嘴。   “没有。……只是觉得累。”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什么?”   “你回来以后,好像经常看着手冢发呆。”   “哦。没什么。只是……听说了他家里的事,有点……担心。”   “是吗?!那就跟手冢聊聊吧。他可能需要你的安慰。”   “……再说吧。”   如果,不二知道我也是让手冢承受痛苦的祸首之一,他还会这么建议吗?而且,手冢,现在所有的劝慰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吧?!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放学的时候,我还是刻意去网球场等他一起走。   “……还好吗?”   “……”   刚刚开了个头,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我跟他拉开一步的距离,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一直以来稳如泰山的背影,现在却有了一分脆弱、萧瑟的味道。   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我。我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你相信你的父亲吗?”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短暂的迷茫,但终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保持这份信任!一切都会好的。”   手冢,要相信你的父亲!也要,相信我!   我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对他说:“明天迹部生日,他请大家都去参加他的生日Party。”   “……”   “你也来吧。”   “不了,你跟大家去吧。”   “可是,我还没有舞伴。”   “不二他们……”   “不行!”我打断了他的提议:“因为这是我欠某人的。听说有人为了给我当舞伴从全国大赛颁奖仪式上率众逃跑,让网协的人颜面扫地。”   手冢没有说话,但是看着我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情绪。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万一被处分了怎么办?!”   “当时只是……”   “但是很帅!对我来说,真的很帅!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做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只有我一个人。……谢谢!手冢。”   我双手交握在腰际,冲着他微微屈膝、弯腰,行了一个英式的半蹲礼:“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当我的舞伴?手冢国光先生。”   夕阳的余晖,透过镜片,折射进他的眼睛里,一片温柔而平静的水色……暖得几乎要将人溺毙。我突然对他的回答有了一丝期待,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攫住,遗忘了自己该有的节奏。我竟然被他的眼神蛊惑了!   “……你抢了我的台词。”终于,他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我的心,瞬间挣脱了那只手,激烈的节奏,仿佛要把胸口震裂。   “谢谢!因为……”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我一再逃避,却又与之纠葛不断的人。这一次,我的眼光没有再飘离,而是真切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明天,也是我的生日。……明天是我,凌枫,28岁的生日。”   手冢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我迎着他的目光,微笑。   *******************************************************************************   第二天适逢周六,一大早,迹部家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可以想象晚上将会是一场多么华丽的宴会。我怎么会知道?是啊!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是应该睡饱饱、洗白白,然后等着我的舞伴下午来接我的吗?为什么现在七早八早的我会在迹部家的别墅!!!   “喂!女人!”一大早扰人清梦把我从热被窝里挖出来的无良小人不知收敛地硬凑上来。   “……”我打定主意不想理他,毫无姿态可言地横在华丽的大沙发上准备继续补眠。   “起来啦!这样子难看死了!”   “我柔道、空手道、跆拳道、剑道的段数加起来超过25,你最好说点有内容的话。”   “给!”一个盒子被扔到我身上。   “痛啦!死小孩!!”我翻身坐起来,准备开扁。   “打开看看。”迹部郑重其事的表情,让我好奇了起来。   “什么啊?!”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件墨绿色的仿罗马式晚礼服。   “我会叫人来帮你打扮的。”   “这就是你一大早把我拉过来的原因啊!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我自己……”   “切!你这种不华丽的女人,也就是随便穿条连衣裙过来应付一下!”   “喂!今天好歹也是我的生日。再怎么说,手冢也是我的舞伴,冷静理智如我,怎么可能让他跟着我丢脸!”   “哼,你平时的表现,完全没有可信度!所以,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知道了,大少爷!”   迹部对我突如其来的乖巧配合有点吃惊,皱着眉头看我:“你不是又要搞什么鬼吧?!”   “不是。只是,我成为筱原千秋的第一天,我就答应过她,我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完成她未竟的心愿。所以,今天,我会做一个完美的筱原千秋,尤其是在手冢面前。”   迹部看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就走了。这个别扭的家伙,这其实是你真正的心思吧。只是顾忌我的感受,说不出口,所以只好用这种又霸道又别扭的方式。只是,你看着盛装的筱原千秋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翩翩起舞的时候,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呢?!你这个傻瓜!!   第二十一章 离别的前奏   高耸的发髻,飘逸的长裙,丝绒的细高跟鞋衬托着雪白纤细的足踝和线条优美的小腿。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不得不承认,我平时随性的宽袍大袖果然是浪费了筱原千秋的姿色。   “筱原小姐,请问您要配什么首饰呢?”帮我梳妆的女佣恭敬地开口。   我凝神想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琥珀。”   妆扮停当,我请女佣把迹部找来,怀着窃喜和得意,想检验一下自己的选择。   “找我来干吗?叫手冢过来接你下楼不就好了……”迹部那总是透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在看见我的一霎那消失。   我微笑着,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回神。半晌,他终于尴尬地轻咳一声,说:“果然我挑衣服的眼光是一流的。”   我依然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看他。   “你,怎么会想到挑这套绿珀的首饰?”   “合适吗?”   “马马虎虎啦。”   “果然我挑首饰的眼光是一流的。”   “切!臭美。”   “迹部!带我下楼。”   “我帮你叫手冢。”   “不,你带我下去!这是我替筱原赋予你的权力。”我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迹部,琥珀是时间的眼泪,代表恒久的记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嗯。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是连死神也不能夺走的。”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吻一下:“景吾!如果记住我能让你幸福,请你永远把我放在记忆深处;如果忘记我能让你幸福,请你在下一秒就将我遗忘。请你一定要幸福!”   迹部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我挽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带着我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站到手冢面前。他看了手冢一眼,转身与我面对面站定,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答应你。千秋!”然后深吸一口气,抓起我的手,交到手冢的手上。   “交给你了!”   “嗯。”手冢握住我的手,看着迹部的眼神中有着无言的承诺。   “手冢!”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筱原跟迹部的关系?”   “嗯。”   “透露点来听听吧……”   “不八卦是我的优点。”   现世报!什么叫现世报?这就叫现世报!!我恨!我怨念!我肠子都青了!!可就在我满头黑线的时候,手冢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伸手把我拉进怀里,滑进了舞池。   “很漂亮!”他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温软的语调,黑天鹅绒一般柔滑、低沉的嗓音,听起来竟然有一丝诱惑的味道。他的呼吸带着熟悉的味道,在我裸露的肩膀上若有似乎地划过,酥痒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底。我眼前的景象依旧停格在他微笑的那一刻,停格在他嘴角那轻扬的弧度,心却已经合着他胸口的节奏迅速地搏动起来。他的手稳稳地托着我的腰,我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向自诩沉稳、冷静的我,一个正在过二十八岁生日的老女人,竟然会控制不住在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怀里,脸红心跳。   一曲终了,我窘迫地推开手冢,跑出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别墅外面,只亮着几盏路灯,显得幽暗而寂静。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是一排玻璃房子,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看样子应该是花房。花房的前面是几株高大的香樟树。   香樟树,竟然又是香樟树!我筋疲力尽地跪坐在树前,闭上眼睛,头抵着巨大的树干。花期已过,风中再也找不到那种香气,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温柔地让人想落泪。   为什么我会脸红?为什么我会心跳?我的灵魂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会有感觉?   你为什么还不出现?为什么?你如果再不出现,我爱上了别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我循声回过头去,过耳的海蓝色头发,略长但不凌乱。温柔的神色写满了整张脸,只有线条硬朗的薄唇出卖了他内心深处不屈的意志力和强韧的执著。   “你不用害怕,我是迹部的客人……”   “立海大的幸村精市。”我站起身,点出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   “嗯。”我明知道他好奇的并不是这个,但却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   我弯腰,脱下高跟鞋,用手指勾着,赤脚踩在草地上,往回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经过游泳池的时候,我忍不住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下脚步。月亮静静的投映在蓝色的池水中,静谧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我。我把高跟鞋放在池边,纵身一跃跳入了泳池。   “喂!你……”他出声想唤住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我憋足了一口气,在水下奋力地划着,池水带着初秋的凉意将我心中滚烫的温度慢慢冷却了下来。等到胸腔快要涨裂的时候,我才探出水面重新换气。几次之后,我终于游到了对岸,钻出泳池,我撩起因为湿透而紧裹在身上的裙裾,转身往别墅的后门走去。幸村精市和那双墨绿色的高跟鞋,就这样,被我遗忘在泳池的另一头。   *******************************************************************************   “怎么搞的?!”闻讯赶来的迹部一进房间就大声质问我:“不是跟手冢跳舞跳得好好的吗?”   “我突然觉得有点热。”   “热?!热就突然跑掉,然后一身湿透地跑回来?”   “景吾。”   “什么?!”   “不要对我那么凶,至少现在不要。”   “怎……怎么了?”迹部被我的语气吓住。   “我现在很难过,很难过……”   “到底怎么回事?”迹部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脸。   “我刚刚脸红了。”   “什么?”   “我说,我脸红了。虽然我的这个身体只有14岁,但是,我已经28岁了。景吾。我16岁爱上了一个人,之后的12年,我的生命里只有他。可是我今天,在手冢的怀里脸红了。而且这一次,不是因为手冢像那个人。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你对手冢动心了。”迹部用了肯定句。   “你也这么想吗?但是我,却觉得很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正在从我手上一点一点地逝去。我不想的。我不想连我跟那个人之间最后的这一点东西都挽留不住。我真的不想这样。”   “你究竟是放不开那个人,还是放不开你自己12年来的感情?!”迹部大声吼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他回来。回来告诉我为什么他会突然消失。得不到那个答案,我的心这一生都是不完整的。”我抬起头,看着迹部:“景吾。他带走的不只是我12年的感情,还有我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   “可是手冢……”   “还是不行啊。……再加上他父亲的事,我跟他之间,恐怕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要企图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那只会两败俱伤。你不是一向说要对自己诚实坦白吗?!”   “只有这一点,现在的我……做不到。对不起!”   *******************************************************************************   在我的坚持下,我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裙,放下了盘起的长发。   下楼之后,我没有直接去找手冢,而是站到了宴会厅正中的舞台上。   “各位!抱歉打扰大家一下。”   众人的眼光立刻闻声转了过来。   “今天是迹部景吾的生日。很高兴,他能请我来。所以,我想送他一份礼物。”   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纷纷小声地猜测了起来。   “景吾,生日快乐!Birthday Song to You!”我冲着身后的乐队做了个手势。   今天再一次在比赛中赢得欢呼   百战百胜的实绩是给我的祝福   炎夏过去   在战斗之后任何人都渴望片刻的休息   但新的比赛已经拉开帷幕 片刻不得歇   It's the special day.   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出生纪念日   此刻将这个日子铭刻于心   证明自己的实力 向着未来   Birthday song to you   惊险的时刻 依然从容   总有人来打听我为何能如此冷静   深秋转眼日西沉   我跟这种多愁善感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这是胜负成败的世界   It's the special day.   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出生纪念日   此刻 挑战自我   不断战胜自我 才拥有未来   Birthday song to you   景吾!你就是这样的强者,去属于你自己的天空翱翔吧!不管是我还是筱原,终究不过只是你记忆的一部分而已,心疼而又难以理解,不如通通忘记。   音乐散去,大家都兴奋地鼓着掌,似乎还有人在喊“安可”。   “各位。其实,今天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我想任性地借这个机会送一首歌给自己。希望大家能允许。”   这一次,我没有要乐队伴奏,而是一个人站在灯光下清唱。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   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   宴会结束以后,手冢送我回去,我们俩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提我离开他那段时间的事情。   “你最后唱的那首歌……”   “嗯?”   “很好听,但是有点悲伤。”   “嗯。那是一首用粤语,也就是广东方言演唱的中国歌。”   我尽量平淡地谈起那首歌。   “歌词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   手冢听出了我的拒绝,没有再问。   “手冢。”   “嗯?”   “7号是你的生日。”   “嗯。”   “下午逃课吧!”   “怎么?”   “这个生日,跟我一起过吧!”   “……好。”   “我到了,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等等!”   “嗯?”   “给你!”   “什么?”   “生日礼物。回去再看。再见。”手冢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我拿着礼物,进屋,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用细细的银链穿起来的小钥匙。   你,还是执着地想打开我心上的锁吗?手冢。   可惜。你刚刚说了再见。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从来不说再见的吗?直树知道我这个习惯,所以他从来都只说“回见”。   对我来说,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你也说出了这个词。   果然,这就是命运的剧本。   第二十二章 最脆弱的东西   7号,转眼就到了。   下午,我拿了筱原千秋托迹部买来的AIG网球赛的票,拉着手冢一起逃课去看比赛。   我身边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边的人。   他的眼睛里分明燃烧着旺盛的斗志和求胜的欲望,仿佛他才是那个站在球场中央挥汗的人。这个把网球视作第二生命的人,应该是不可战胜的吧。因为他的那份专注和执着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心理怀着更远大的梦想,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眼烟云。所以,你应该可以很快忘记,很快甩掉那些无谓的伤感,对吧?!   球赛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还没有结束呢。”   “什么?”   “我说,还有余兴节目呢。跟我来。”   我拉着他坐上了公交车。   “你的余兴节目就是这个?”   “嗯。你不是最喜欢爬山吗?!”   “是。但现在是晚上……”   “那又如何?上次不是和网球部的那几只也一起晚上来爬过吗?”   “可你是女生。”   “走吧。”我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往山道上走去。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手。到达半山腰的时候,我拉着他坐到一处平坦的地方,从包里取出应急灯放在一边,接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饭盒,放到他手上。   “肚子饿了吧?!吃吧。”   手冢打开饭盒,看着里面的菜色,却没有开吃的意思。   “怎么了?牛肉寿司、鲱鱼寿司、蔬菜串烧、水煮竹笋。不都是你爱吃的吗?”   “你……自己做的?”   “嗯。”   “你呢?”   “这个就够了。”我扬了扬手里的苹果。   “谢谢。”   吃完之后,我们又重新上路,终于在夜幕四垂的时候,爬到了山顶。燃上一堆篝火,我们俩靠着树干看着宁静的星空。   “好美啊!”   “嗯。”   “生日快乐!”   “……谢谢!”   “你不问我吗?为什么会突然拉着你做这种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为什么?”   “这是筱原千秋的心愿。我答应过要替她做到的。”   “……”   “生气了吗?呵呵……我知道,这也是你的心愿。所以,我也替你做到。同时满足两个人的心愿,我是不是很厉害?!感觉自己好像天使哦!呵呵……”   “不好笑!”   “手冢。”   “嗯?”   “你……喜欢我吗?”   “……嗯。”沉默了一会儿手冢就坚定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嗯。”   “会永远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吗?”   “嗯。”   “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我?”   “嗯。”   “是吗?!离开我的那个人,也给过我跟你一样的承诺呢。”   手冢的眼光灼灼地盯着我,似乎想伸手过来拉我。但是我避开了。躺到地上,抬起一只胳膊压住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所以,我四处寻找答案。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你知道吗?在爱情里,最重要但也最脆弱的就是信任。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对感情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了。承诺不过是因为没把握,说得果然没错。”   “我的承诺不是。”   “呵呵……是吗?!我可以相信你,手冢,但是,我不相信爱情。怎么办?”   “时间会证明。”   *******************************************************************************   手冢父亲的案子还在审理,情况不是很乐观。不过,手冢已经有点恢复过来的样子,对大家的态度也渐渐正常起来。经过了两个生日,他对我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话仍然不多,但是早上会等我一起上学;下午会邀我去看训练,然后跟我一起回家;如果在图书馆碰巧遇到,他会一言不发地主动坐到我身边。我看着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或者还有一丝丝心疼吧,所以对他做的一切我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因为,我有预感,似乎下一个命运的急转弯已经迫近了。   这天中午,我从图书馆借书出来,走到教学楼二、三楼之间拐角处的时候,突然被几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筱原千秋!”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为首的长头发女生突然之间就挥手打了我一巴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反手想再打第二下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们最好解释一下!我不是男生,不介意对女生动手。”我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长发女生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甩开她的手,退后半步距离:“说!”   “你这个贱女人!为什么要陷害手冢同学的父亲?!”   “就是!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们就是见不得手冢同学被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吗?!我重新抱好手上的书,扫视了她们一眼:“我没有。”   “你还敢否认!”那个长发女生又想扑上来,但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由美,告诉她你是谁,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哼。筱原千秋,你给我记住,我叫早川由美。”   “然后?”   “我爸爸就是东京地检署的检察官早川文夫。”   “那又怎样?!”   “我在爸爸的办公桌上,亲眼看到了你指证手冢伯父的口供笔录!”   原本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学生因为这一句话立刻像炸了锅一样议论了起来。   “我没有陷害任何人!”   “手冢同学的父亲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分明是你故意陷害!”   “早川同学,身为检察官的女儿,请不要说出那么没有专业水准的话!麻烦借过!”我没有心思再跟她们多废话。   “手冢同学!”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我抬头,果然看见手冢站在几步远的楼梯台阶上。   “国光!你来得正好!你自己问她,看她还敢不敢否认!”   手冢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明明离得不远,我却觉得他仿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走到我面前。   他站在由美身侧,一脸冰寒地盯着我,问:“是你指证了我父亲?”   命运,还是你赢了!手冢的眼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我答案。信任,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我认命地闭上眼:“是的!”   “哼!果然还是承认了吧!”早川由美得意地笑着,回头看向手冢:“之前我跟你说你还不信,现在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要袒护这个死丫头吗?!”   “我没有陷害任何人!”我盯着手冢的眼睛说。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狡赖!”早川由美身边的一个女生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   我原本可以躲开的,或者至少保持平衡,但是我突然想赌一赌。可是,手冢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终究还是握紧了拳头,没有动。看着手冢冰冻的表情,我放弃了。任凭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狠狠地撞在二楼的围栏上,强烈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嗓子眼里猛地窜起一股甜腥的气息,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落在我雪白的衬衫上,显得妖艳无比。   “千秋!!!”有人抱住了我。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的疼,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千秋,你没事吧?!”   我努力集中视线,原来是桃城。   “阿桃。斗南大附属医院。直树。”   桃城应该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我感觉他抱着我飞奔了起来。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好像,真的飞起来了一样。   *******************************************************************************   孩子的哭声。推车哐哐地从外头经过。有人在吵架。还有……来苏水的味道。   医院吗?!应该是吧。我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有点不听使唤。   “别乱动!”   “呵呵……死小孩!”   “睡了一天一夜就能开口骂人了,果然是野蛮人的体质!看来是没事了,啊嗯?”   “能有什么事?!”   “手冢国光,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拌!”   “枫!”   “麻烦你帮我叫医生。”   迹部叹了口气,开门出去。不一会儿,直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给点说法吧,医生!”我看着他笑。   “不严重,死不了!”直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干嘛不躲?”   “太突然了。”   “骗鬼!”直树哼了一声,啪地翻开病历夹:“轻微脑震荡,几处软组织挫伤,内脏受了点冲击,不过好在没什么大碍。”   “果然没什么大不了呢!”   “那你也得给我老实呆着,好好休养!”   “我要出院。”   “不行!”(“不行!”)迹部和直树同时开口否决。   “哟!这么快你们俩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总之,你给我乖乖听话养病!你知不知道自己那个心绞痛的毛病?!送来的时候你的指甲都已经白了!!”直树原来是为了这个在后怕。   “我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嘛!”我的语气软化了一点,但一想到之后的事情,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喂!死小孩!现在就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不行!”   “现在!立刻!马上!必!须!”我看着迹部一字一句。   迹部最终还是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拉了拉直树:“知道了,走吧。”   直树很疑惑地来回看我们两个:“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二十三章 死人的指控   (您好!我是高木良太。)   “高木先生,您好!我叫筱原千秋,或者……您也可以叫我,凌枫!”   (哦,筱原小姐,久仰!不知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约您见面细谈。”   (没问题!晚上八点,来我的别墅吧!恭候芳驾!)   “好!再见!”   *******************************************************************************   晚上八点。高木别墅。   房子占地不是很大,虽然远没有迹部豪宅的富丽堂皇,但也称得上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通报姓名之后,管家把我领进了一间会客室。静等了约有5分钟,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端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冲我微微一笑,礼貌地伸手:“幸会!筱原小姐!在下高木良太。”   我看着眼前这只白皙修长的手,显然又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我半握回礼:“幸会!高木先生!”   “不知筱原小姐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我在电话里说过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愿闻其详。”   “希望高木先生能够撤销对手冢国晴课长的告诉!”   “凭什么?”   “您跟我一样清楚,他根本就没有泄露什么商业机密。”   “哈哈哈……无罪论?筱原小姐,真会说笑话!您如果想求我放过手冢国晴,至少也要像这两位一样有点诚意,给出一些更合理的说法。”高木良太笑着推开会客室左手边的一道门。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到了坐在隔壁房间沙发上的早川由美和手冢国光。   “筱原?!你来这儿做什么?”早川一看见我就立刻冲了过来。   “筱原小姐来这儿的目的跟你们二位是一样的。”高木良太“好心”地回答。   “哼!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早川一把拉过手冢:“手冢伯父的事情,我们会向高木先生求情的!不用你现在来装好人!”   “哦?!您所谓更合理的说法就是这位小姐提出来的吗?”我看着早川:“我倒有兴趣听听。”   “哼!我已经听爸爸说了,因为还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所以,如果高木先生肯撤销告诉,只要罚款就可以了。所以,我们今天就是来拜托高木先生的。”   “是吗?!认罪然后罚款了事。高木先生觉得这样更合理吗?”   “难道筱原小姐觉得您那个荒唐的无罪论更合理?做错事怎么可以不承担责任?!”   我站起身走到手冢国光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你忘了你说过什么吗?!”   “你……你这个女人凭什么打国光!”早川冲上来推我。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警告:“我说过我不介意打女人,你最好保持安静不要惹火我!”   “手冢!你说过你相信自己的父亲!那你怎么能接受这种结果?!你为什么要跟着这个蠢货来做这种事情?!!”   “我只是想救自己的父亲!”手冢看着我,一脸的悲愤:“而且是你指证我父亲的不是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觉得这是在救你父亲?哼!白痴果然会传染。”我懒得再理这两个人,坐回沙发上,看着一直在旁边静静看好戏的高木良太,说:“高木先生,难道您觉得跟这两个白痴废话更有意思吗?”   高木莫测高深地一笑,坐到我对面:“我当然更有兴趣听听筱原小姐要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撤销告诉。”   “还是坚持无罪论吗?真是固执呢!呵呵……”   “您太谦虚了!我倒是觉得您比我固执多了呢!不过,既然您有兴趣,我也很愿意跟您分享一下我对这个案子的一些心得!从哪里开始呢?……不如就从迹部发现资料泄露开始说起好了。”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家企图破坏这次合作的公司始终没有露面,连个名字都没有出现过。5亿美元,就单笔合同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什么样的造船公司有这个能力呢?放眼日本,好像用不了一只手就可以数完。迹部怀疑背后可能有海外公司的势力,好吧,姑且同意他的说法。但是,从头到尾,这家公司就像个影子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说,谁会这样谈生意?”   “迹部把我安插到镇海,招人的明明是对外合作部,最后我却被分到了总裁办。一开始我怀疑金晟日是迹部所谓的眼线,因为我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分机号显示是他打的。他让我有事找他,还说期待我的表现。但是,我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代理’,一般人需要苦熬5年才能拿到的职称,我竟然一进公司就得到了。”   高木良太皱了皱眉头:“有什么问题?”   “呵呵……如果金晟日是迹部的人,他一手安排了我进镇海的一切事务,那么可以把我塞进非他管辖的部门,而且还能影响我在其他部门的职称级别,这个人一定很强势。在老板跟前是个红人,或者最少也要对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有绝对的影响力。”   “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一开始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记得,金晟日设圈套陷害我的那天,总裁办负责人的表现非常怪异。一个次长,把一个部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话,这已经很不合理了,可怜金晟日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这两个人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凭金晟日怎么可能让我一步登天?!”   “是吗?!所以你就认定金晟日不是迹部的眼线了?!”   “不错!我被送进安保部‘休假’的时候,想了很多。很奇怪,金晟日为什么要突然针对我?如果是因为泄露资料,害怕我查他,那又是谁向他透露了我的身份?综合之前的种种,有点脑子的人就不难得出结论了。有人故意把我的身分告诉他,然后鼓动他设圈套让我钻。但,金晟日最后被抓,恰恰证明了这其实只不过是连环套的一部分,整个圈套的目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金晟日。所以,在除掉他之后,我被大张旗鼓地捧到了众人眼前。这实际上是为了造成一种金晟日‘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假象,好转移大家的视线。因为公司高层在那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偏偏放过我而去调查他,实在很诡异,不是吗?!”   “后来,总裁办的负责人李东旭带着我去见迹部,并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就知道第二幕已经开始了。”   “第二幕?这个说法我喜欢!然后呢?”   “按照剧情发展,在迹部承认了李东旭的身份之后,我应该已经完全信任他了。所以,我被调到项目组,跟着高仁虎。而且,突然之间,所有的资料都对我开放了,我干什么好像都没有阻碍。但是,我一直心存疑虑。因为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家影子公司的资料。5亿美元!有胆子吃这块肥肉的人,会仅仅因为抓了一个金晟日就放弃吗?白痴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吧?!所以,资料肯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很偶然,就只是一个基层员工因为没有准时吃上饭抱怨了一句,我就看到了那些资料。原来它们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修改、讨论、再修改,原本很正常,但是,每一份资料都是这样,无一例外。而且,都是很零碎的地方,几句话、或者几个图表……‘零碎’!很熟悉的手法,不是吗?!我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些人在拼贴我翻译的资料。一点一点,混在正常的资料里面让我翻译,然后再挑出来重新整合!真是太聪明了!”   “嗯。的确很聪明!”高木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能这么做而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项目组的负责人——高仁虎。于是,我在过滤了办公室的其他人之后就盯上了他。我想,那家影子公司的人一定是通过某种方法跟他进行交接的,所以只要盯着高仁虎,就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家影子公司的人。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有人在会议过程中,把资料夹杂在正常文件里面交给了高仁虎。”   “然后,你就告诉了迹部。报警、抓人。既然你都这么合理地推演出了结论,为什么还要我放过手冢国晴呢?说起来,抓他的人不就是你吗?!我还要感谢你为高木公司除害呢!”   “你错了!到这里为止,貌似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我的剧本才刚刚开始。”   “你的剧本?”   “没错。高仁虎死了。因为证据确凿、无从抵赖,所以畏罪自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奇怪什么?”高木良太一脸疑惑。   “证据确凿?哼!那种证据怎么可能确凿!换作是我,完全可以说一份是原稿,一份是修正稿。连确切的公司实体都没有出现,那些资料的来历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而且,正如迹部一开始对我说的,这帮人极其谨慎,就连翻译资料都分割得非常零散,那突然之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一份完整的大宗资料暴露到众人面前,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吗?所以,只有高仁虎死,然后让他留下一份认罪的遗书,这一切才能合理。真正的证据,是那封所谓的‘悔罪遗书’!其他都只不过是铺垫而已。”   第二十四章 筱原的剧本   “死人的指控!多么干净利落的一招!”我微笑着拍手:“真是精彩。如果,日本这边的罪魁祸首被抓住,绝对无从抵赖,这就是所谓的‘死无对证’!……当然,如果连这个人也一并死掉,岂不是更干净?!那样,戏就真的落幕了。不是吗?高木先生!”   “你这么认为吗?我倒觉得,就算手冢国晴不死,事情也该落幕了。”   “呵呵……您说话还真的是很谨慎!我说过,我的剧本已经开始了,落幕还早得很!”   “哦?!难不成您还准备了什么精彩的戏码?”   “高木先生!其实……那些拼贴资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让我发现的!即使那天朴恩珠没有抱怨,那些人也会找到别的办法让我‘碰巧’发现,恩珠她只不过刚巧帮了他们一把而已!这么做的目的,当然就是要把我的视线引向高仁虎,进而带出那个所谓的日方接头人,也就是现在被拘押的手冢国晴。我是多么好的一个证人啊!我的指证,就连迹部都不会有疑议。下面的人都死光了,迹部集团那边又不会对证词提出疑问。真的是‘一切尽在掌握’!”   “但是,手冢国晴被拘押之后,我就重新反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表面上完美落幕的案情,其实有一个根本的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   “根本的问题?”   “不错!其实说穿了,整件事一点都不复杂,只是枝蔓太多,乱人眼目而已。归根到底,这家影子公司的目标就是这笔5亿美元的合同。所以,只要想通一个问题,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那就是,他们要怎么谈妥这笔合同?!”   高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我知道,大鱼已经上钩了!   “从头到尾,只有资料,没有公司、没有业务员、没有负责人。这笔合同谈得还真是有点‘后现代’!我想到我曾经有过的一点疑惑。镇海的尹社长和宇联的崔会长在跟迹部董事长会谈的时候,经常交换一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感觉像在故意拖延时间。迹部之所以决定冒险送我过去,就是因为迟迟得不到确切的结果,心里着急,想速战速决。”   “很可能是他们觉得很多东西有待商榷,商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有待商榷?说得好!他们的确是在斟酌!但是,有比较才会有斟酌!所以,结论就是,那个影子公司的人其实一直在跟他们谈判,所以他们才会反复比较两家的条件。可是,明明崔会长、尹社长、高仁虎他们一直都没有接见过其他公司的人。”   “很可能他们是在工作时间以外偷偷在外面接头的呢。”   “你以为那样能躲过迹部的耳目吗?!迹部集团的实力你是清楚的。……所以,一定有更隐秘的方法。联系到在正常文件中夹带资料的手法,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人就是大家都认识、谁都不会怀疑的人,每天大摇大摆地进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完成了所有的谈判工作。”我盯着高木良太的眼睛:“啊!我突然想到,有一个人简直就是我这个构想的最佳男主角!高木先生,我从刚刚见到您开始,就一直觉得……”   “什么?”   “您长得真是五官端正呢。啧啧,化妆师要是见到了您,肯定很兴奋,这是一张……多么适合易容上妆的脸啊!您说呢?嗯?李东旭次长!每次迹部集团和高木船业的人一走,你就会被尹社长叫进办公室长谈。嗯?”   “哈哈……我只能说你想象力很丰富。”   “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我的想象力一向很丰富,还有更丰富的想不想听?……这个人可以让高仁虎、金晟日俯首听命,还可以直接跟尹社长讨论合同。他的真实身份一定不简单。韩国人有很强的等级观念,社长肯跟他谈判,他一定有相当的级别。我和迹部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件事情是公司内部的人干的,所以,我立刻跟迹部要来了高木公司所有员工的详细资料。能达到这个级别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而已,究竟是谁呢?”我冲他一笑。   “生日!多么奇妙地日子!难怪大家都喜欢过生日,因为,生日这天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哦!说起来,迹部这个华丽的大少爷还真是贵人事多。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子15岁的生日嘛!就连迹部集团的人和业务上的一些合作伙伴都特地来祝贺。那天,光上午,这家伙就见了不下五拨客人。我在偏厅看书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为他这种夸张的排场感叹,有钱人家的少爷!啧啧……临近中午的时候,会客室好像又来了几位客人。迹部那家伙大概跟上一拨客人很聊得来,所以那几位客人等的时间挺长的。中途有一位还打了几个电话。高木良太先生,您的韩语讲得真不错!”   “过奖了!几年前,我在韩国留过学,我的修士学位就是在那边取得的。”   “这样吗?!您真的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谢谢!你好像已经说过了!”   “我记得刚进镇海没多久,我第一次被李东旭叫去谈话,他语带讽刺地问我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多所以忙中出错。其实他明明知道,如果我是部门‘唯一’一个日语翻译的话,我的工作量应该说‘很少’而不是‘很多’。这就奇怪了,他说我是唯一一个日语翻译,那么原本应该很多的工作怎么会变少呢?难道还有一个翻译?”   “可能是别的部门的翻译在帮忙做呢?!”   “高木先生!总裁办的资料除了公告之外是绝对不允许外流的!这就是所谓没有机密级别的机密。这点职场常识我还是有的。……我被调到项目组以后,查资料畅通无阻。所以我发现总裁办果然有另一个人在翻译资料。您真是不应该调高我的机密资料查阅级别的,为了麻痹我,因小失大,把自己拖下水了。”   “怎么讲?”   “这个人的翻译很流畅,相当专业!看过以后,我也受益匪浅。但是,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这点只有做过翻译的人才会注意到,不过可能连这个人自己都没有注意。”我冲他一笑:“这个人在翻译因果关系的句子的时候,关联词永远只用‘是以’这一个词。表示因果关系的词语明明有很多,却独独偏爱这一个词!嗯,真不是一般的固执!那天在迹部家的会客室打电话的人,也是固执地‘是以’到底,这种带点文言味道的书面用词,一般人是很少会在口语中用的。所以,我就很好奇地利用窗户的反射特地看了一下,然后惊喜地发现原来我的男主角还真是一位贵公子呢!高木船业总裁高木宏良的二公子高木良太先生。”   “其实我也挺理解你的动机的。没有实体公司参与到谈判中,是因为你根本就是用高木公司的名义在跟镇海谈判。你需要这笔合同,除了钱之外,你还希望通过互惠条件获得镇海的支持。因为,你要想办法脱离迹部集团。虽然高木一直在不断发展,但是看着父亲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成为大财阀的附庸,走到哪里都要把迹部的招牌顶在前面,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高木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迹部挑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呵呵……以前学习的时候,这个句型一直用得不好,我为了掌握它,拼命练习、反复使用,结果就养成了习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小东西出卖了我!”   “所以说,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不错。就像你说的。金晟日那个老家伙,我的确在知道迹部安排你来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利用你除掉他。他虽然赞同我的做法,也一直在这件事情上帮我,但却一心一意要扶持我哥哥做高木的接班人。哼,这样的绊脚石,还不就是用完就扔。他给你的那通电话其实是我打的。为的就是要你去注意他,等到他察觉到你的异样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找我,也就踏进了我为他准备好的陷阱!哈哈……”高木脸上浮现出嗜血、阴狠的笑容:“高仁虎嘛,对我倒是挺忠心的,不过,要把手冢国晴拉下水当替罪羊,他就必须死!这个人倒是可惜了……”   高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看破的?我以为我的剧本很完美。”   “的确很完美!但是有一个致命伤!”   “什么?”   “那个替罪羊!如果你选了别人,说不定一切就如你所愿的落幕了。”   “手冢国晴?”   “对。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因为我了解他的儿子,所以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么,他被陷害,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之前我所看到的一切就都只是假象。我之所以要亲自去指证他,一方面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已经完全被你们利用了,另一方面就是要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地被警方看管起来,我可不希望再来一个高仁虎!”   “呵呵……你真的只有14岁吗?!……可是,光凭这个,你不能控告我,也不能证明手冢国晴无罪。法治社会,讲究真凭实据。”   “证据。我当然有。”   “什么?!”   “我录下来了。”   “不可能!你们进门的时候如果身上有窃听器或者录音设备,报警系统会响。”   “报警系统?!哼,所谓‘土鳖装洋腔’看来说的就是你了!什么年代了?!你不知道有手机、电话录音这些东西的吗?刚才我背对着你跟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用手机拨通了迹部的电话,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而且做了录音,恐怕现在也已经报了警了!”   “那么……”高木狞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你们以为还能走得出这个屋子吗?”   “我确实没想这么轻易就走出这个屋子。我留下来,你先放了我这两个同学。”   “不行!他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警察也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你何必再多背一条故意伤人罪呢?!”   “呵呵……你太天真了。电话录音?!只要你们一死,我有的是办法搞定那些电话录音。嗯……从哪个先开始呢?”他用枪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来回比划。   早川由美早就在他掏枪的时候就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只会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手冢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在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眼睛像要喷出血来一样。   “啊……这么恐怖的表情!让我好害怕啊!哈哈哈……”高木的枪口对准了手冢:“不如就从你开始吧!”   我心里叫了一声糟糕,来不及细想,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了过去,高木手中的枪应声而落。我欺身上去,一个侧踢把高木踹倒,冲着手冢叫道:“快带早川走!快!!”   手冢一把拉起早川,然后朝我伸过手:“一起!”   “别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快走!”   “有两下子嘛!”高木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血,站了起来:“再来!”   说着就冲我挥出一拳,我勉强躲过,耳边还是被他的拳风带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原来这家伙也是个练家子!我不敢轻忽,打起精神应战。   手冢还想过来,我瞅了个空档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你们留下来只会连累我!”   手冢看了和高木苦苦缠斗的我一眼,咬牙背起已经吓晕过去的早川打算跳窗逃跑。   “别动!都别动!乖孩子要听话!”   就在我推手冢的那一刹那,高木已经靠近了掉落的手枪,几招过去,他瞅准机会一把捡起枪,并把我反手拧到胸前,用枪口指着我的头,对手冢说:“乖乖回来坐在沙发上!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们走出这个屋子的!”   “别管我!快跳!”   手冢看着我,还有顶在我头上的手枪,慢慢地放下早川:“不要开枪!”   “笨蛋!为什么不跳!你们留下来只会连累我,听不懂吗?!”我吼道。   “你住口!”高木加重手劲用枪顶了我一下。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着手冢说:“笨蛋!我的剧本,还没有结束!”   话音未落,我头微微往后靠,离开枪口,左手迅速的拔下头上插着的发簪用力插进了高木左侧的颈动脉,右手用一招小擒拿卸掉了高木手中的枪。   电光火石之间,高木已倒在了地上,手冢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把枪扔给他。转过身,蹲下,高木用手扶着插在脖颈上的发簪,眼睛瞪得大大地直喘气。我伸手握住那个发簪,高木立刻惊恐地想往后躲,但已经动弹不得。   “我说过了,我的剧本还没有结束!本来,你如果答应放过手冢国晴,我也可以考虑放你一马的。但是,你一定要这么本分地演完剧本,我也只有成全你。我当然知道,凭你的本事,就算有了电话录音,也一定能想办法开脱的。所以,不是你不放过我们,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放过你!我的剧本,才是最完美的。就连你用枪挟持我这一点,我都想到了。这支特制的钢笔就是为你准备的!不要再问我是不是14岁这种愚蠢的问题了!我拿西瓜刀砍人的时候,你连用菜刀切菜都还不会呢!呵呵……”我用力把发簪拔出来,血顿时从伤口喷涌出来。我抹了抹溅到我脸上的血,把发簪一头锋利无比的特制钢笔尖举到高木眼前:“现在,我的剧本结束了!不过不会有人给你陪葬,法治社会,我这叫‘正当防卫’!”   终于,高木的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我站起身,走到手冢面前,冷笑道:“怎么?我嗜血的表情很恐怖吗?!呵呵……快背上早川走吧。警察就要到了。”   我刚要转身,手冢突然拉住我,轻声说:“不要这么笑!”   然后,用手不停地擦我脸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十五章 Kiss Goobye   终于,不管是高木的剧本,还是我的剧本都落幕了。   手冢的父亲无罪释放,被调到了迹部集团下属的另一家贸易公司当亚太区负责人,也算是荣升了。高木那边,老董事长因为二儿子的死深受打击,退居二线,长子高木宏一接掌了公司,与镇海的合作也顺利展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平静、有序的轨道上。   10月下旬,秋意渐浓。我已经能闻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离别的味道。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呆在迹部家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难道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有了牵挂,所以,开始不舍了吗?   “又冬眠?”   “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切!”   “大少爷又有什么吩咐?”   “手冢打电话过来。”   “又来道歉?”   “你还是不打算见人吗?”   “干吗?要赶我走啊!你自己说迹部家的门永远对我开着的,想反悔了?!”   “当然不是。……为什么不能原谅?虽然,我承认他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父亲。也算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唉!果然还是要为手冢说情。在这个世界,再怎么坏的角色,也都是狠得有限,终究,单纯和热血才是王道。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久违的纯良吗?   “呵呵……景吾。你虽然一直说自己适合扮演反派角色,跟青学那帮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也确实是那么做的。不过,你其实真的不适合!嘴硬心软,哪有这种反派!”   “我们现在说的是手冢!不要转移话题!!”这家伙竟然脸红了。   “不要怪我心肠硬,景吾。有些事情不是凭着爱就可以原谅或者被原谅的。这是我的固执,或者你会觉得有点不近人情,但是,痛过的人都会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和底线,我说过的……”   那天晚上的一幕又回闪到眼前,手冢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擦拭着我脸上的血迹。对不起,他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好像我一直都在听别人跟我说对不起,我自己也总在对别人说对不起,究竟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一切都变得不正确,好像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于是不断地犯错、伤害、道歉、再犯错、再伤害、再道歉……结果所有的人都变得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这种日子,还要继续下去吗?!   在这个本不应有我的世界,因为一个伤害我的人,我从看客变成了演员,然后,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刺痛别人,并且终究也难逃再次被伤害的结局。我已经厌倦了再听到那一句对不起,没有谁真正对不起谁,错的只是时间、地点、人物而已。那么,只要不再在错误的时间、地点,让错误的两个人之间有事情发生,就可以了吧。那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我踮起脚,吻住手冢一直不停道歉的嘴,他被我突然的举动怔住,呆呆地止住了话头,看着我。   Kiss Goodbye!手冢,让我最后一次对你说抱歉,然后,我们谁都不要再说这句话。   我看着手冢的眼睛,说:“手冢。有些事情不是凭着爱就可以原谅或者被原谅的。我之前因为合宿补习的事情,警告过桃城的话,你还记得吗?”   手冢的眼睛,如同一盏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浓黑的眸色,深不见底。   “我说过的……我绝对不会给辜负我信任的人第二次机会。对不起,这次不是例外。所以,再见!”   “景吾。”   “嗯?”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再见。”   “因为你没说过。”   “呵呵……你还真是个斤斤计较的死小孩!”   “切!谁有工夫计较这种东西。我只是,直觉你不想听。”   “景吾。”   “什么?”   “抱抱。”   “你又抽什么疯?!!”   “抱一下。一下就好。”我不顾迹部的抗议,伸手搂住他:“谢谢你,景吾。我也会把你好好地放在我心里。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你不要生气。因为,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一定好好的放着一个你,放着一个叫迹部景吾的死小孩。”   “喂!大清早的你真抽疯啊!”这个死小孩,嘴上虽然还是在骂我,但抱着我的力道明显加重了。敏锐如你,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吧?!……离别的气息。   “死小孩!等下我要出去,中午不要等我吃饭。”   “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好久没出门了,出去溜达一下,闲逛而已。你贵人事忙,不用陪我了。”   “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我带着手机,你就放心吧。”   我回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把一直盘着的发髻放下,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齐腰了。天天盘着,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死小孩,我走咯!”   “手机带了没有?”   “带了!”   “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景吾妈妈!”   “喂!死女人,你说什么?!”   “呵呵……景吾。我不是不喜欢听到再见,而是,这句话一定要由我先说。……景吾。再见!”   “……早点回来。”   他居然没有回应我,而是叫我早点回去?!也是个固执的家伙啊!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但,我能说的还是只有一句“再见”而已。我笑着冲他挥挥手,转身走出门去。   我在繁华、喧嚣的东京街头漫无目的地瞎逛,看身边来来去去的车子、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店橱窗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果然,看客才是最适合我的身分。记得很久以前,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芸芸众生只不过是这无尽时空中的一粒微尘,我们都无力改变什么,要想活的快乐,就要认清这一点,并学会满足现状。这种从痛苦中涅磐的清醒,真是无比吻合我现在的心境!真可惜,为什么我要在这么久以后才真正明白。   看够了、走累了,我回到筱原家。这个地方,我虽然只住了短短5个月,但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5年,甚至更久。推门进去,我最后一次在这所房子里大扫除,把每样东西都放回它们原来的位置。收拾完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其实少得可怜。原来,我真的其实只住了5个月而已。   关好窗。锁上门。离开。   该走了。再见!   明治神宫。隔云亭。   我初来之时,就是在这个地方。跌落到来这里祈福的相原琴子身上,然后开始了我在这个世界的旅程……   “你果然来了。”一个清甜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好。”我点头回应,跟筱原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白衣红裤,一身巫女的打扮。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吗?”   “你是巫女吧?!我也正要找你。”   “呵呵……你和上人说的一样呢。跟我来吧!我叫阿离。”   我跟着她在明治神宫东绕西绕,便来到了清正井旁。她从怀里掏出笔和朱砂,对我一笑:“把手伸过来。”我把右手伸过去,她用笔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大大的“莲”字。   “上人正在等你。不过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她指着井口:“掌心向下,跳下去!”   我冲她微微一笑:“谢谢你,阿离。代我向犬夜叉问好。”然后在阿离满脸的惊诧下,翻掌,纵身跃入井中。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半晌,我终于跌落在冷冷的木地板上,四周一片黑沉,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嚓!一星火光点亮了案前的一支白烛。烛光下,是一张久违的脸。   “乙莲上人。”   “你终于还是来了。”   “您早知道的,不是吗?!”   “其实,我常常会希望自己是错的。”   “希望改变不了什么。”   “我让你来这里这么久,却迟迟不让你找到答案,是希望你能找到其他可以填补你心里那个缺口的东西。或者你就会选择留下,开始新的生活。玄清真人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嗯。他说我30岁之前有一个命坎。如果,我能过得去,我可以平安活到83岁,否则就只能活到69,不得到古稀。”   “你的理解呢?”   “这就是我的命坎。我如果留下,等于28岁的凌枫在筱原千秋的身体里从14岁重新活过,多得14年寿数,活到69,其实也就是活到83。我如果不留下,我还是28岁的凌枫,只能活到69。其实我的寿数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比别人幸运,因为我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乙莲上人看了我一眼,掏出一个水晶瓶放在桌子上。一个金色的圆形物体在里面漂浮着,四周不时有蓝色的火花闪现。   “你的灵魂。当初我答应带你来这里找你要的答案,作为交换收了你的灵魂。如果我告诉你得到答案只能让你更痛苦,你还是执意要知道吗?你的灵魂我还保存着,并没有让它熄灭,所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就像你说的,留在这里,放开过去一切种种,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而且,其实你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我不想再等了,等下去只怕会伤及无辜。而且,我心里的结不解开,重新来过我也不能幸福。与其活得不幸,不如求个痛快。所以,我来跟你要答案。我要直接知道答案。”   “好吧!”乙莲上人把装着我灵魂的水晶瓶重新收回去,冲我一点手:“近前来。”   “是。”我依言走到条案前,跪坐下来。   乙莲上人右手并指,低喃了几句,然后飞快地出手在我额前划了几下,猛然之间拔高音量喝道:“痴人!究竟缘何到此,还不速速觉悟!!”话音刚落,案上的烛火突地窜起,直奔我前额而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眉间传开,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熔炉里面,渐渐熔化,渐渐蒸腾……随着一声清越的钟声远远传来,我终于脱离了灼人的感觉,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万般皆如梦幻,唯我莲土清静。……我将你送回因果之初,肉身既已不在,望你能开心眼,弃诸般虚妄,见清正本源。”   她走之后一 奇异的存在   哦,好头疼。一节课,我竟然连一道几何题都没解开。失败!   “切!谁规定一道题不可以有两条以上的辅助线啊?!唉!所以说,一切白痴都是自证的!”   对啊!多加一条辅助线不就可以了?!我兴奋地抬头,习惯性地看向右手边。   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又想到她了呢。   她,已经消失了12天了。但总是觉得她好像还在那里,还在我抬眼就可以看到,伸手就可以触摸的地方。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的呢?应该是3年级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吧。她突然跳级到我们班上……   “手冢同学,明天二年级有一位女同学要跳级插班到我们班上。”   “这个时候?!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不等……”   “是啊!我也很奇怪。不过既然校长同意了,我们也不便再说什么。说起来,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个天才,跳级考试成绩惊人啊!三年级的任课老师都很惊叹呢。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是这么好的苗子呢……”   “是吗。”   “哦!说起来你可能听说过她的。2年8组的筱原千秋。跟你们网球部的桃城武同班。”   “筱原千秋。”   “是啊!你是班长,以后有什么事多照顾一下新同学!她可是咱们班提高升学率的生力军啊!”   “知道了,老师。”   筱原千秋吗?怎么会没有印象!跟龙崎樱乃挺像的一个女孩子。那天在走廊被她突然叫住,我还挺吃惊的。虽然腼腆害羞,水汪汪的眼睛里分明写着瑟缩,但还是大声地向我表白。只是,我的心里除了网球,什么都装不下。所以我照例没有收下她的信,说了句“谢谢!对不起!”就走了。谁知道,下午训练的时候,就听迟到的桃城说她父母飞机失事,双双亡故了。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愧疚。那样柔弱的眼神……能承受得住吗?   葬礼上,我看见她在迹部怀里痛哭。他们是……不过,迹部是个可靠的人,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的。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已经回来了吗?!   下午网球部训练的时候,我果然又看见了她。她静静地靠在网球场边的香樟树上,离得不是很远,隔着球场的围栏,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像千年寒潭一样沉静,仿佛一位入定的佛陀。但眼泪却那样毫无预兆地突然滑落,让人忍不住跟着心里一痛。   “好像一尊流泪的雕塑。Nei?!手冢。”   流泪的雕塑吗?天才不二的感觉果然敏锐,形容得诡异但却妥贴。   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样的她,难以亲近却又让人忍不住渴慕。我想不二一定是这种感觉,他提前结束训练,向她走去。第一次,我没有阻止,也没有罚他跑圈。   “桃城。”   “是!部长!”   “龙崎教练说你这次的测验成绩不是很理想。”   “我……”   “你知道的,全国大赛近在眼前。但是,期末考试不及格的人,是要被取消参赛资格的。”   “我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或者教练商量。”   “是。”   “嗯。好好加油!”   “……部长!”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们班的筱原千秋,她,跳级了。到部长的班上。”   “我已经知道了。”   “请您务必多多关照她!”桃城突然对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筱原千秋,刚刚跟不二说了没两句就过来一直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桃城。   “我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一向不愿意多管闲事的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桃城的请托。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住了。是因为,那一滴眼泪吗?   转天,她刚到班上就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没有穿校服,套着一身便装。肥肥的裤子,袖子宽大的上衣,还有用两支……应该是筷子吧!盘住的发髻。但是,这怪异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又说不出的协调。好像她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散仙一般的人物。是的,散仙,真是个奇怪的人。   原本,我以为她会是我的同桌,但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一个人坐到了那张久已没人用的桌子旁边,还故意跟周围的同学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呵呵……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那种牙尖嘴利的人。连老师都制止不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她竟然几句话就把大家说得哑口无言。而且,她上课时间不好好听课,开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虽然桃城拜托我照顾她,但是我发现桃城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一直很沉稳、冷静,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动摇不了她,她跟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包括我。那种疏冷的感觉,并不像是因为我之前的拒绝,而是……好像我们全都是陌生人。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焦点并不在我身上,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她消失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为什么几天前刚刚向我表白过爱慕的人,好像完全都不记得我。   不二说,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难道他们已经这么熟了吗?熟到足够不二下这样的判断。我问过不二。但是不二说,他只是相信她说的话,她说她要坦白做自己,而他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就这么简单!相信。她竟然能让心思无比细密的不二,这么轻易地就信任她说的话。   说起来,她真是个挺矛盾的人。平时都端着一张冷脸,对谁都不多话,人家主动搭茬,她也多半充耳不闻。但是,却又会在大家抓耳挠腮的时候,到黑板上一声不响地写下作业中最难的那道题目的解题步骤;上课明明没在听讲,但是旁边的同学开小差被点名,她总会漫不经心地小声说出老师讲到什么地方、刚才提的是什么问题;班上出宣传板报的时候,大家都因为找不到人写报头着急上火,但是当我们带着从别班借来的“能人”回到班上的时候,却发现报头已经写好了,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我曾在学员信息登记表上见过,但,真不像一个14岁女生的字呢。慢慢地班上的同学摸熟了她的脾气,不再罗罗嗦嗦烦她,而是开始把一些作业上的问题写在本子上,放在她桌上请她帮忙。我原本以为她会不予理睬的。但没想到,她竟然都帮他们写了。呵呵……其实她也是个滥好心的人呢!   那之后,每天除了网球之外,我开始多了另一份期待,我忍不住好奇她又会做出什么让我吃惊的事情。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些奇怪的习惯。每天早上七点半,结束晨训之后,我绕球场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望向校门,然后就会看见她一身宽袍大袖的打扮,背着那个银色的小号电脑包走进来;每天中午十二点半,跟不二和乾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会习惯坐到网球场旁边那个正对着教学楼的位子上,然后抬头就能看见她坐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啃她一成不变的苹果;下午的自习课上,一定可以看见她又在用电脑处理一些好像文件的东西,然后在我被题目难住的时候,听见她扔过来一个提示外加一句“一切白痴都是自证的”心里才会觉得踏实;她好像除了跟桃城有话说之外,并没有什么朋友,从来不见她跟谁放学一起走,每天都在学校留到很晚,网球部的人都走光了,快关校门的时候,才见她施施然一摇三晃地离开;我总是会特意留到那个时间,然后远远跟在她身后回家。她从来没有发现,或者说她对周遭的一切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我家就在她家斜对面,以前曾经在路口遇到过一次,而且,我想她之前应该有过偷偷跟在我身后上学的,但,她现在竟然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原来,明知道一个人不会回头,却还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是这种滋味。   不二嘲笑我说我自己犯贱。等到对方彻底把我从心里抹去的时候,又对一个曾经过被我拒绝过的人动心。原来,我是动心了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走进我的心里的呢?……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她好像已经在我心里很久了,久到已经成为我心里最自然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久到她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习惯。   她,是我生命中最奇异的存在。   这是上帝给我的Amazing Grace吧?!一定是的!   她走之后二 一夏天的风   那个总是骂我“死小孩”的女人已经销声匿迹一个星期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像上次千秋一个人跑去神奈川一样。不过我错了。在找了整整一个星期还是毫无消息的情况下,我确定,她是消失了。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   一个人坐在天台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千秋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大学同学,两家一直有来往。我跟千秋熟悉起来是因为他父母要被派到欧洲工作,年幼的她不能同行所以被寄放在我们家照管,大概有3年时间吧。父母都很喜欢她,我也是。我一直喜欢千秋,是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她是我心里最柔软最干净的一方天地,只要想到她天真无伪的笑容,我就会觉得温暖而轻松。只是好像一直是她在给我力量,我似乎一直都只能是她疲惫时休憩的港湾。原本我一直满足于这个角色的,因为至少当她累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可是当我发现有人可以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俩在彼此的世界里是不对等的重量。就如同千秋能让我改变自己一样,那个男人可以让千秋改变,而这一点我却做不到。就这样,我的眼光追随着千秋,而千秋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男人,手冢国光。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千秋的表白被拒绝,紧接着她的父母就因为飞机失事离开了人世,原本的幸福竟然在一夜之间破碎。看着在葬礼上抱着我痛哭的千秋,我突然感到无力。因为我知道,我不具备让她重新站起来的力量,她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另一个人,那个拒绝了她的人。   “我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下。”她是这样对我说的吧?!记忆好像已经有点模糊了呢!   然后她就消失了,我知道她去了神奈川。我能听懂她言语里婉转的拒绝,但还是忍不住打电话过去,要她早点回来。没想到转天晚上,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抱歉!景吾哥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我催促负责她们家遗嘱的田中律师给她去电话,果然,这位谨慎、能干的律师把她接回了东京。可是,她回来那么多天了居然还是没有联络我!而律师给我的描述更是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她竟听不出我的声音,而且语气冷淡地挂掉了电话。千秋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千秋了吗?我只能祈祷这只是她从痛苦中涅磐的结果。   眼看着千秋的生日到了,我带着曾经的约定,去青学找她。却看见她跟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在门口说笑,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但却已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千秋。因为她的眼神,有浓重的阴翳,仿佛里面隐藏了无数的秘密。我一再试探,终于还是听到了我最不希望知道的答案。她居然对自己的身份和到这个世界来的诡异经历毫不避讳,这一点倒是让我很吃惊。   我答应过千秋,在她生日的时候要为她放烟花的。谁知,看着那张在烟花的明灭中闪烁的脸,我突然有想倾诉的愿望,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埋藏已久,但却从没对千秋说过的话,我突然想对眼前这个“千秋”说。没想到,她竟然会抱着我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她的抱歉其实是因为千秋,但那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我心里的郁结一下子松开了。   她说那些话,其实是为了安慰我吧!为了安慰我这个初次相见的人,她竟然那么平静地把自己辛苦掩藏的伤口血淋淋地揭开,微笑着用那种无关痛痒的语气,像谈天气一样说起自己的伤痛。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心里有着那么深沉的悲伤,而且是我从未体会更无法理解的那种。她看着远方的那种眼神平静得可怕,我却似乎能感应到深埋在那平静下面的如潮水般汹涌的痛苦。“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是连死神都不能夺走的。”她说,那她的心里放着的又是谁呢?是什么人让她这么痛也不愿意放手?   眼前这个跟千秋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就像夏夜的一阵凉风,突然就从窗口扑入,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无从捕捉。这样一个人,我突然有了要珍而重之的念头。我伸出手,想要把隐藏在表面下的那个人纳入我的世界。她的手干燥、柔软、温暖,凌枫,她说。   凌枫。我把右手举到眼前,那种干燥、柔软、温暖的触觉仿佛还停留在手上,但是她却已经不在了。她走的时候,曾经说过她会把我好好地放在她的心里。我也一样,从那个握手开始,我就已经把这个代替千秋来到我生命中的人放在了我的心里。这一次,我们俩在彼此心里的地位终于对等了,我们是彼此的港湾。她让我明白,港湾,也可以是独特而唯一的存在。   啊……电话又响了。这个时间,一定又是手冢。   说起来,我跟手冢还真是……微妙。可能就是因为太了解彼此了,所以对于千秋的事情,我一直都无法怨恨他。但是枫……只能说倔强的人遇上了更倔强的人吧。我知道他对枫动了心,这么多年的“交情”,他眼神里最细微的变化我都能洞察。他也是一个不会被表象所迷惑,能直指人心的人,所以爱上枫,应该很辛苦吧!呵呵……这一次,我有点幸灾乐祸。   “喂?”   (是我。)   “知道。这个时间除了你没别人。”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她应该是走了。”   (……)   “这种事情你应该有心里准备吧?!她来的时候那么突然,走的时候也……”   (她会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知道。)   “枫对我说过……”   (什么?)   “已经走了的人,就把她放在心里吧,放在心里的人是连死神都不能夺走的。”   (……)   “放在心里,然后忘记吧!她不会回来了。因为那天她走的时候对我说了刚刚那句话。”   (既然你感觉到了,为什么不阻止?!)   “要发生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就好像我阻止不了千秋爱上你,你阻止不了自己爱上枫,枫阻止不了自己对过去的执著一样!我们谁都阻止不了她的离开。她连你会动摇对她的信任都早有预知,但却什么都没说,任凭一切发生。她说,这就是命运。”   (我答应过她的。会一直一直爱她,会永远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她。我会做到。)   咔!电话挂断了。   这个家伙还真是的。认准了的东西,就会百倍执着。这一点,我恐怕永远都无法赢他。我一直认为,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放手的人,是无法成功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像手冢这种执着地莫名其妙的人,永远只能是个精神贵族而已。   但是,手冢,枫还说过,所谓奇迹,就是相信你所没看到的,然后,你就会看到你所相信的。这句话也送给你吧!纵然,我手握成功,但奇迹,恐怕只能属于你这种人!你,其实和枫是同一种人吧?!在这个污浊混沌、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对万千诱惑,仍然固执地选择忠于自己的心。在背叛自己还是背叛全世界这个命题面前,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背叛自己。所以,你们这两个背叛全世界的人,注定会成为对方缺失的那半个圆。而我,我太过理智,做不到你们的奋不顾身,所以我羡慕你们,但永远不可能成为你们。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们另一个世界。这是我的祝福,枫,你听见了吗?   嗯……枫树的叶子已经转红了。夏天,已经过去了啊!   要怎么去留住一片云?要怎么去拥抱一阵风?要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你,真的是了无牵绊吗?!   这一夏天的风,终于还是吹尽了呢……   她走之后三 相爱的错觉   “直树!出了什么事?”   直树。又是这个人。她好像跟这个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手机号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跟他说话的口气不同,甚至,笑起来的神情也不同……   一向跟谁都保持安全距离的她,竟然会有这么不设防的一面。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点涩涩的。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却突然冲到我面前。   “手冢同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麻烦你帮我请假,书包请让桃城帮我保管一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书包交给我的。原来,她真的不知道我就住在她家对面吗?!   “你……”我打算提醒她一下。   “不八卦是你的最大优点,请务必保持!”她大概以为我想打听什么事情,所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然后扔下一句“拜托了!多谢!”就冲了出去。   一下午,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蜇了一样,痛痒难奈。训练的时候,精神总是集中不起来,不二发现了我的异样,试探着问了我一句,但是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自己都理不清这烦乱的思绪。最终,我还是没有跟桃城打招呼,就把她的书包拿回了自己家。   晚上,她终于打电话过来。   我站在她家门口,静静地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怀疑自己快要站成一块岩石了。终于,她回来了,一言不发地站在五步远的距离之外看着我。我转身与她对视,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心跳得好像刚跑完50圈。   跟着她进屋,她给我沏了一杯中国茶,香气泠洌,很像她这种人会喝的茶。为什么她知道我喜欢喝茶,却不记得我就住在咫尺之遥的地方?!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把我的质问说出了口。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忍住这个问题,从一开始我带走她的书包,就已经有了要问个清楚的打算。没想到,这个问题让一向镇定的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诧。   她似乎另有隐衷,所以,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合宿补习。这个让她对桃城大发雷霆的决定。   其实,当初看到桃城突飞猛进到恐怖的成绩时,我就猜出有人在帮助桃城。我担心是有人在帮他作弊,所以与网球部的几个正选一起逼问桃城,开始的时候,桃城一直坚决地拒绝回答,但是当我提出我的担忧时,这个把自己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家伙终于吐露了实情,还一再要求我们保密。   呵呵……说起来,要感谢越前,是他给了我灵感。这个家伙去拜托枫帮他补习,结果被拒绝了。非但如此,还被她说服去参加美网公开赛。当越前把枫说过的话,转述给我听的时候,我被她那种直指人心的力量深深震撼了。越前应该也有同感,因为我听见,他笑着低喃了一句:“我会加油的,前辈!”我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想要接近她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心里躁动。我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告诉了龙崎教练,然后与她一起向校长提出了合宿补习的计划。但,没想到她会那么抗拒,还严厉地训斥了桃城,我第一次感到,一言不发的沉默比雷霆般的咆哮更让人恐惧。   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很高兴,还有一丝丝期待。   而现在,她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确实是故意的,只是原因……要告诉她吗?   我起身告辞,她送我到门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然后,就看见她瞪着我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倒下去。那一刻,我的惊慌不亚于世界末日的降临。   我守了她整整一夜。她似乎一直在做梦,眉头紧蹙,整个人睡得非常僵硬。天大亮的时候,她才醒过来。“不要再问了!”她醒来的时候低吼着。她梦到了什么?是什么问题让她这么痛苦、这么抗拒?我纵然满腹疑问,但她那痛苦的语气,让我一下子就没有了提问的勇气。   现在想起来,在她面前,我似乎一直在忍耐和妥协,有点不像我自己了呢!   合宿的时候,那个叫直树的人,终于出现了。   英俊、温文,最重要的是,就像不二说的,他们拥抱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让我突然明白自己跟枫是两个世界的人。除了她的作息时间、生活习惯、不经意的小动作和口头禅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来?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为什么总是帮我却又处处回避我?我一肚子的疑问,没有人为我解答,我甚至不敢问起;而他们,似乎对彼此都很了解,熟悉到根本无需解释任何事,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不二看出了我眼中的煎熬,所以,他决定去问枫。但是,结果如我所料,颖悟如她,当然早就洞悉了一切。   合宿最后一天,我终于决定跟枫长谈一次,没想到,谈话的对象最后竟然变成了入江直树。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过那样一段纠葛,难怪两个人会如此熟稔,难怪他会用那种笃定的语气要求我不要问。是因为担心她会再次消失吗?其实,是在暗示我可以得到答案吧!入江认定我是那个特殊的存在,所以他觉得我应该可以触碰枫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而所谓阻止我的那番谈话,只不过是在为我指明通往枫内心的道路而已。   当我返回枫的住处,看到她蜷缩在我曾经躺过的床上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我们在相爱的错觉。她熟睡的脸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就好像是依偎在我的怀里一样,仿佛她所有的眼泪和不舍都是为了我。我痴痴地坐在床边看了她一天。睡梦中,她一直在不停地落泪,不停地落泪……我用手怎么擦都擦不干。   我的举动终于还是惊醒了她。她流泪的睡颜,终于让我再也无法忍耐。我不得不承认,入江的确很了解枫,他指给我的路果然是正确的。我自己就是连着枫内心那个秘密的关键,与我有关的问题,真的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疼痛、失常。然后,我吻了她,没想到我的第一个吻竟然是如此的短暂而疼痛。我想,她推开我的一霎那,我们俩的脸上一定都是狼狈的神情。   她一句句的质问仿佛长了眼睛的利箭,无比精准的扎向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为什么她会这么清楚地了解这种痛苦?!为什么?!难道她……“我没想逼你。”我说,真的,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让你疼,如果可以,我宁可自己替你疼。   她却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我,说这不怪我,并且把她的秘密告诉了我。然而,我并没有因为心里的疑惑被解开而感到轻松,相反,我的心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得几乎无法跳动。   “不要爱我!”这是她给我的警告,但是,已经太迟了。我清楚地看见我心的方向,明知道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我却还是执迷不悟。   我想我终于能体会她那种疼痛至极也不愿放手的心境。   她走后第15天,我去见了入江直树。   但是他说,他只收到一张写着“再见”的明信片。   他说,枫从不说再见,因为对她来说,再见,就是再也不见。所以,枫应该是真的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她生日那天晚上,我好像对她说了再见。   原来已经早有了预兆了吗?!   如果连入江都不知道她的行踪,那恐怕真的没有人能找到她了吧。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还在呢?好像还在我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安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走向我,就好像,远行的爱人回到久违的怀抱……   她走之后四 被遗忘的高跟鞋   神奈川离东京到底有多远?   很多人都说不远。   但是我却觉得,太远。   “部长!打完球之后一起去吃东西吧!听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甜品店。”   “你们去吧。我还想去游个泳。”   “今天又要去啊……那好吧。我们走咯!”   “嗯。明天见!”   那天之后,我突然有了游泳的习惯,每天打完球之后几乎都会去。   那天。是的,就是那天。   “噢哟……!迹部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好大排场啊!”   “就是说!私人别墅……生日宴……”   “这请柬居然烫金,还用家族纹章蜡封!喂,比吕士,这家伙是不是太夸张了?!”   “部长的意思是?”   “去吧。好像请了不少人。青学……应该也会去的。”   我,应该为自己当时的决定庆幸吗?应该是吧。不然,我就不可能会遇见她了。   “迹部!”   “哦,你们来啦!大家随意。”   “呵呵……迹部君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华丽呢!”仁王笑着打趣:“不知道你今晚的舞伴是不是也够华丽。”   “切!本少爷的眼光是从来不会出错的。不过,我今晚并没有舞伴,让你们失望了!”   迹部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敏感,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眼神分明有点闪烁。他很快就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喂!比吕士,宴会主角不带舞伴,很奇怪啊!你怎么看?”   “没看法。宴会结束就知道了。”   “呵呵……你很无趣哎!知道吗?!”   “过奖!”   仁王和柳生说的都没错,这的确不像迹部一贯的作风,不过,等到宴会结束,应该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带舞伴了。   “什么啊!明明有一个那么漂亮的舞伴,还跟我们说没有!”文太突然在旁边大声嚷了起来。   我应声回头,果然看见迹部挽着一个女孩子从楼梯上下来。   奇特。这是我看见她的第一感觉。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眼神掠过全场,明明没有与谁的视线对上,但却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她在冲自己微笑的错觉。等到再凝神细看的时候,又感觉她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那种风一样的眼神,带着奇异的温度,从我心上掠过。   “哇……!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啊!好可爱……!”文太还在一边不停地称赞。   “这个女孩子不适合用可爱来形容吧!”仁王和柳生已经同时出口反驳。   “真田君怎么看?”我转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真田。   “距离感很强的人。”是吗?!果然,几个人的感觉都一样呢。   “咦,他要去哪儿?不介绍一下自己的女伴吗?好歹也算是宴会的女主角不是吗?”桑原晃着脑袋嘟囔着。   原来,这个女孩子是手冢的舞伴啊!看着他把身边的人交到手冢的手中,大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总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很微妙,至少,手冢眼睛里那种神情,是他在面对网球时都不会有的。   “喂,文太!你一直不停地说人家可爱,等下第一支舞结束,你要不要去邀请人家跳下一支?”仁王斜眼看着文太一脸坏笑地调侃。   “免!看看就好了!我才不想被手冢那个冰山给冻死!我又不傻!”文太立刻大声抗议。   果然,单细胞动物对危险总是有最敏锐的预感。这个女孩子在手冢和迹部心里的分量绝对已经超越了泛泛的等级。   手冢那家伙居然笑了,真难得!而且好像还说了什么,应该是称赞之类的话吧,这样一个人在眼前,恐怕连真田那样不善言辞的人都会忍不住赞美。那个给人感觉很疏离的女孩子,居然脸红了。原来,手冢在她心里的地位也很特殊啊!难怪,迹部会神色闪烁地说今天没有带舞伴。   只是,为什么那个女孩子眼睛里的神情会越来越挣扎?手冢因为跟她靠得太近,一直都没有发现,但是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那种煎熬的表情。可能有事要发生!我的直觉已经先一步发出了警告。   果然,一曲终了,她既没有鞠躬向舞伴致谢,也没有鼓掌表示赞赏,只是神色慌张地点了下头就冲出了宴会厅。手冢站在那里有瞬间的怔愣,不二周助已经很及时地走过去跟他耳语了起来。手冢盯着宴会厅的大门犹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追出去,跟着不二周助回到青学众人的身边。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眼睛里却分明写着担心。我想,不二周助应该是比较清楚手冢和那个女孩子之间的事情的,他也一定跟我一样看到了她的表情,但是,他为什么要阻止手冢追出去呢?而且,手冢明明那么担心,却为什么硬生生忍住了没有跟上去?这些人,还真都是谜一样的人!可是,我的好奇心却已经被勾起来了。   “我出去一下。”   “部长要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附近走一走透透气而已。”   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只有真田,深思地看了我一眼,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宴会厅外面早就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这个奇怪的女孩子还真是来去如风,我突然想到了神话传说中的仙子。我漫无目的地在迹部家华丽的庭院中走着,突然,花房旁边那株香樟树下的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会是她吗?一定是的!她静静地跪坐在树前,一动不动,周围的空气,不,不仅是空气,仿佛就连时间都一并停止了,一切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我的心跳瞬间加剧,我不自觉地用手按住胸口,生怕激烈的心跳声会惊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看着她,我竟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恐惧,好像我如果再不出声叫她,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唤她。   她应声回过头来,打量着我,却没有说话。   “你不用害怕,我是迹部的客人……”我希望自己的鲁莽没有惊吓到她。   “立海大的幸村精市。”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知道我?”   “嗯。”   我想她其实知道我在好奇什么,但她却只是给了我一个应付的“嗯”然后不再说什么,弯腰脱下了高跟鞋转身往回走去。   我像着了魔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识趣地离开,但是,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完全不理会大脑的建议。她就在前面几步远的距离,披着银白色的月光,臻首微垂,白玉般的纤足在草色间若隐若现。那么的安静而美好,就像一个坠入凡间的精灵。我想她真的是有魔力,就只是这么看着她,我已经失去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只能跟随。直到她停在露天泳池边上,放下高跟鞋,纵身跃入泳池的时候,我才惊觉。但却已经来不及出声阻止她了,只能站在那双高跟鞋旁边,看着她搅碎一池月影,往对岸游去。她好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在水下憋气的时间极长,这让我不禁担心了起来。好在,终于看见她钻出水面,撑着泳池的边缘,站到了岸上。湿透的衣服紧裹着她的身体,映着月光的水滴如水晶般从她身上滚落,隔着50米的距离看着这朦胧而清晰的一幕,我的心狂跳到窒息。直到她走远,消失不见,我的身体仍然僵硬着无法动弹。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知觉,坐在泳池边,看着身边那双高跟鞋,有一种灵魂被掏空般的失落。我的直觉果然是对的,今天晚上,真的有事发生,让我猝不及防。   “部长,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刚才在外面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梦。”   呵呵……我那天的回答,真的很奇怪吗?大家的表情,现在想起来都很好笑。   “我回来了!”   “精市你回来啦!又去游泳了啊?!快换衣服下来吃饭吧!”   “好!”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坐在床边擦着头发。眼睛又不自觉地飘向书架上那个紫色的纸盒子。紫色,是淤血、伤痕的颜色,就像一场还没开始便已宣告结束的单恋。   盒子的里面,是一双被遗忘的高跟鞋。   盒子的外面,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她走之后五 一朵云的流散   第20天。我在日历上重重划上一杠。   昨天,遇见了立海大附中的幸村。他问起了千秋,也就是枫。我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归期未定。   归期未定。真的会有归期吗?我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哪怕只是未定。   啊,说起幸村,上一次见面应该是在迹部的生日派对上。   那之前,枫突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迹部说是有事情请她帮忙,所以安排她出国公干去了。还记得全国大赛决赛那天,当我终于带领大家登上了最高的顶点,当我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全国冠军的时候,我却在漫天的掌声和欢呼中觉得空虚无比。别人的溢美之词,于我犹如过耳之风,那一刻,我只想看到她的笑容,只想听她说话,哪怕只是一句不远不近的“恭喜”。   那天刚好是入江直树的婚礼,赛前他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在比赛结束后去婚礼现场参加仪式之后的舞会:“你不想看看她穿礼服的样子吗?呵呵……我们可都已经看见了哦!嗯……跟平时很不一样,惊为天人呢!啊,对了,她今天没有舞伴哦!”   是的,那时候我的心情是那么的急切,人虽然还在颁奖仪式会场,但心却早已经飞向了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网协的人还在上面喋喋不休,我不停地看表,终于引起了不二的注意。   “有什么急事吗?”   “……嗯。”   “如果真的着急,就走吧!”   “什么?”   “如果真的着急,就走!我们跟你一起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家的笑脸,点点头,冲上主席台,抓起冠军奖杯,挤到网协那个口沫横飞的大胖子旁边对着麦克风说了一句:“抱歉,我赶时间!”就冲出了会场,大家也都跟在我身后飞奔出去。会场里嘈杂的声响从身后远远传来,桃城大声笑着喊道:“部长!部长!!部长!!!今天我们一定是全国中学生最羡慕的一支球队!”   只可惜,我还是没赶上,我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枫已经走了。等到她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已经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的父亲因为涉嫌一宗商业间谍案被检方拘留,我最信任的父亲锒铛入狱,让我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很累,但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休憩。就在这个时候,她回来了。她应该听说了吧,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她大概是想安慰我吧。只是,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安慰听在耳朵里都是那么的空洞乏味。   晚上,她特意到球场等我一起走。她问我“还好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沉默。没想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我是否信任自己的父亲,她竟然,知道我的心结所在!我想了一下便给了她也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是的,我相信自己的父亲绝不是那种为了金钱背信弃义的小人。她微笑着说“保持这份信任,一切都会好的”!只是一句话,我的心瞬间轻松了起来。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决赛那天的事情,所以突然开口邀请我做她的舞伴,一起去参加迹部的生日派对。她微微侧着头,眼睛里隐藏着一丝期待,这样的表情我怎么可能拒绝?!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凌枫,中国人的名字,难怪她知道那么多关于中国的东西,还会沏很好喝的中国茶。   迹部生日当天,枫真的很让人惊艳,也难怪会让初次见面的幸村印象深刻。落入凡间的仙子,入江曾经用过的“惊为天人”四个字用来形容此刻的她真是再贴切不过。看迹部挽着她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的手心居然开始冒汗,直到握住她的手,心才又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安稳地跳动。“交给你了。”迹部说,我知道他托付给我的是什么,所以我很认真地应允了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筱原跟迹部的关系?”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嗯。”   “透露点来听听吧……”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我打听。   “不八卦是我的优点。”我突然冒出了逗逗她的念头,给了一个很恶作剧的回答。   呵呵……没想到一贯冷静的她也会有那么窘迫的表情,那一刻的她可爱而亲切,不再冷漠、疏离,第一次让我有了伸手就能抓住的感觉。我忍不住嘴角的笑,搂着她滑进了舞池,事隔一个多月,我终于完成了这一支舞。但,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时候,枫仓促地点了下头便消失在宴会厅的门外。出了什么事?我的心一下子又不安了起来。   “你看不见,不过她刚才的表情很挣扎,好像在介意什么。”不二走过来轻声说。   是吗?还是在介意那个爱与不爱的问题吗?挣扎什么呢?难道她也……心里的某个猜测让我没来由地兴奋起来:“我去看看。”   “不要去!我想她需要时间。”   想想之前她说过的话,我承认不二的建议是明智的。虽然有点担心她,不过我还是没有跟出去。   半晌,终于看见她重新出现,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全然没有刚才的光彩照人,显得神秘而忧伤。她在为迹部唱了一首生日歌之后,又清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歌。我们完全听不懂歌词,只知道曲调优美而缓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随着她的歌声一直一直地渗进人的心底里去。后来我问她才知道是一首中国的粤语歌,不过她还是不肯告诉我歌词的意思。我总觉得这首歌跟她后来的离开有很大的关系,现在仍然有这个感觉,我想我应该去查一下。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提议要跟我一起过生日,一向与人若即若离的她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提议,这让我有点疑惑,不过我还是怀着一丝窃喜答应了她。我生日那天,她陪我去看了AIG网球赛,还拉着我去爬山,为我做了好吃的便当,一起坐在山顶看星星……原来其实这只不过是她在为筱原千秋达成她未竟的愿望。可尽管如此,如果有人问起,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个生日。真的很讽刺,是不是?!   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会不会一直爱她,永远把她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她。我的回答当然都是肯定的,因为我一向忠于自己的心,对自己认定的东西,也一向不吝给予承诺。可是,她说她相信我,但不相信爱情。那一刻的我,幼稚地认为爱情和网球一样,只要付出总会有回报,所以我说“时间会证明”。谁知道,下一刻我的承诺就被自己亲手粉粹。   当听到她亲口承认早川由美的指责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一切都是幻听。一直以来,我那么深爱、那么信赖的人,那个要我相信自己父亲的人,居然就是指证我父亲,让他身陷囹圄的人。我突然想笑。不可笑吗?!命运上演了一出多么成功的讽刺喜剧!看着她被人推下台阶,我有瞬间的惊慌,但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拉她。   “你明明可以拉住她的!为什么?!!”面对不二愤怒的质问,我无语。天知道,看见鲜血染红她衬衣的那一秒,我就后悔了,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要怎么做才能挽回?桃城抱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消融在午后刺眼的阳光里,我突然有一种将要永远失去她的预感。   在高木家再次见到她,我才终于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原来,信任真的是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坚定。“我绝对不会给辜负我信任的人第二次机会。”她吻着我的唇,用最温柔的方式判了我死刑。就这样,关于我和她的回忆被定格在了那伤痛的一吻上,然后,她就真的消失,再也不见了。   迹部曾经在病房门口对满腔自责的我说:“并不全怪你。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她是在跟自己的命运赌,她要说服的人是自己。”我当时并不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走之后,我才明白迹部为什么会那么说。原来,她早就看穿了我并不足够坚定到成为她的支柱,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彻底死心,然后离开。   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她给我念过一个叫徐志摩的中国诗人写的诗歌《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难道,她真的就如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停驻,瞬间流散。   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如两条直线,刹那交会,转眼分离,然后渐行渐远吗?   第二十六章 因果之初   冷。头晕晕的。   我想抬手揉揉脑袋,结果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   回想。终于忆起乙莲上人最后的叮嘱。   “……我将你送回因果之初,肉身既已不在,望你能开心眼,弃诸般虚妄,见清正本源。”   那么现在的我,只是一缕飘忽的意识而已吗?那现在这是在哪里?   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被封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面,除了能听能看能思考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外面的那个世界……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原来是冬天了,难怪会觉得冷。苍白的太阳挂在半空,毫无热度可言。满山的桦树,叶子都掉光了,枯瘦的枝干仿佛要把天空刺破一般笔直地向上伸展着。   嘎吱、嘎吱、嘎吱……   脚步声?!有人来了!   远远的,一个小小的穿着粉色棉袄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等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孩,十多岁的样子,绑着两条麻花辫,挎着一个蓝色的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   突然,一阵犬吠声由远及近而来,果然,不多会儿就见四只体型巨大的狗追着一只红色的什么东西狂奔而来。离得近了才看出来原来是一只很小的火狐狸。   “笨!”就听小女孩骂了一句,从肩上卸下包袱往旁边一扔,斜刺里向着火狐冲了过去。   那火狐似乎也有灵性一般,看到小女孩飞扑过来,纵身一跃,就往小女孩怀里钻去。两相一迎,小女孩接个正着,抱着火狐就地一滚就闪过了那四只狗。   她把火狐揣进怀里,搓起一个雪团瞄准最前面的一只狗就打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丫头居然力道不小,那只狗被砸中额头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半天才站起来。   “孽畜,上次挨的打都已经忘了吗?!”小女孩弯腰又去搓雪球。那几只狗见状果然停下来,还往后退了几步,看样子之前应该已经吃过苦头了,但还是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冲着小女孩狂吠。   一人四狗就这么僵持的当口,远远传来一声清啸:“四宝!快回来!”   “咦?这次怎么换人了?喂!死畜生,你们换主子了?原来那个死胖子呢?本姑娘正想跟他打一架呢!”   话音未落,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孩就已经站在了四只狗的后面:“姑娘,没有惊吓到你吧?是小生有失拘管,还望姑娘见谅!”   “轻功不赖啊!你是谁?这四个畜生的主子不是你!”   “呵呵……姑娘原来认识四宝啊!它们是在下表兄豢养的护院犬。这两日表兄有事外出,暂时由我代为照看。”   “哼!我说呢。喂!回去告诉那个死胖子,不要再打我们家火球的注意!否则本姑娘早晚会把这几只畜生烤了吃!”   “火球?在下尚不知原委,不知姑娘所指……”   “你跟那个死胖子住在一起吗?”   “不是。我一个人住在那边半山腰上。”   “好。反正我也走累了。你请我喝口热茶压压惊吧!我介绍火球给你认识。”   “呵呵……姑娘小小年纪,脾气倒是爽快,有何不可?!这边请!”那男孩轻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无比的温暖、生动,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呢!   那小女孩大概也注意到了,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弯腰捡起包袱,跟着他往另一边的山林走去。几只狗见这架势也不再吠叫,乖乖地跟在后面。我就像被吸住了一样,也跟着这两个人四只狗一路飘去。   半山腰上有一大片空地,一座木屋堪堪建在崖边,四周也是大片的桦树林,空气清新而宁静。   “你住的地方倒是不错,比那个死胖子的强多了。”   “姑娘谬赞了,只是两间破柴房,怎可与表兄家相提并论。”   “切!本姑娘就是觉得你这里比较好!那个死胖子的房子青砖红瓦、雕梁画栋是很华丽没错,但是一股铜臭味,骚得很,八百里远就能闻见,恶心!”   “呵呵……”那男孩又笑了起来。   男孩子一笑,女孩的脸立刻就跟着红了起来:“你……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什么。这柴扉木屋能得姑娘青睐,在下深感荣幸!请进!”他说着推开半掩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简洁无比。左手边靠墙放着一张八仙桌,两张条凳,桌子上方钉着一条搁板,上面放着一些粗陶的食器;正中窗户底下是一张木板床,床的右手边是一个木头搁架,挂着布帘,想必是放着被褥、衣物等一些日常用品。   男孩跟着进屋,撩起左手边八仙桌旁边的半扇布帘,与那里相连着的半间屋子是厨房。   “很粗陋,姑娘不嫌弃的话,略坐一坐,我去烧水沏茶。”   “嗯,好。”小女孩打量了一圈,不客气地坐到条凳上。把怀里的火狐掏出来放到桌上:“喂!火球!你怎么那么笨呐!我叫你乖乖在家呆着不要乱跑,为什么不听话?!你说,要是我刚才没赶上,你被那四个畜生吃掉了怎么办?!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你的!”骂得兴起,小丫头揪着火狐的耳朵,把它拎到眼前,瞪它:“说!下次还乱跑不?!”   那只火狐应该是个有灵性的东西,刚才看它扑向主人的动作就已经可见端倪了,这会儿小家伙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眼珠子转来转去始终不敢跟小女孩对视,模样煞是可爱。   “这小家伙就是火球?是只火狐狸吧?!很有灵性的样子呢!好像能听懂你说话。”   “嗯!说起这个笨蛋啊!每次都闯祸,骂多了就听懂了呗!”   “这一带好像从没见过有火狐出现,姑娘是在哪里捉到它的?”   “就在那头山脚下的河边,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我家就住河对岸。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家伙,是在河边跟条蛇斗,动作倒是蛮灵活,就是笨,差一点被蛇咬到。幸亏我路过看到救了它。本来我想放它回去的,谁知这家伙一路跟着我到家,从此呢,就赖上我了。”小姑娘说着笑了起来,一把揪起火狐拎到眼前:“说!你这家伙是不是贪生怕死,想我给你做个保镖的?!”   “姑娘,可否让在下看看火球?”   “当然!”小姑娘抓起火球就往男孩怀里送,谁知那火狐狸竟然拼命扭身挣扎,似乎极不乐意。小姑娘轻拍一下它的头道:“老实点!这个是好人,跟那个死胖子不一样,不会害你的。”   “呵呵……多谢姑娘的信任!我来!”男孩子一边轻笑一边伸手接过火狐狸细细端详。   从我的角度看去,那男孩虽然笑得温柔,但却掩不住眼中深思的神情。那火狐狸大概是感应到了,龇着牙狺狺低吠。那小姑娘还是没有发现,仍旧笑着轻抚火狐:“乖啦,人家就看一下而已,你干嘛那么大火气啊?!今天出来之前吃枪药啦?!”   男孩端凝了一会儿,便把火狐狸交还给小姑娘:“这小家伙跟姑娘缘分匪浅呢!”   “是吗?!嗯……我也觉得!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小姑娘点着火狐的额头道:“知恩要图报知道吗?!要乖乖听我的话!嗯?”   那火狐闻言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姑娘的嘴唇然后嗖地钻到她怀里去了,小姑娘愤愤地擦着嘴:“喂!居然敢偷袭我?!你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那男孩却看着小姑娘涨红的脸,笑着换了个话题:“不知它跟四宝它们又是……”   “说起来可气!有一次我带着火球去山上打猎,正好碰上死胖子和那几只畜牲。他见火球稀奇,非要我卖给他,我不同意,他就放狗咬火球。切!有钱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被我修理了一顿!对了,你一定记得告诉他管好自己的狗,以后离火球远一点,本姑娘可是最喜欢大冬天吃狗肉!”   “在下一定会向家兄转告。来,没什么好招待,姑娘请用茶!”   “哇!没想到你这里竟然有这么好的茶!”小姑娘喝了一口立刻点头称赞,接着又把茶杯放到鼻子底下轻嗅了一下:“嗯。甘冽!君子之气!好茶!很像是你这种人会喝的茶!”   小姑娘话音刚落,那男孩立刻抚掌大笑起来:“姑娘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喂,这茶叫什么名字?我也找去。”   “实不相瞒,这茶恐怕市集没得卖。这茶就产在这座山的山顶,是在下自己采摘、炒制的。因为山顶积雪覆盖时间长,而且终年云雾缭绕,所以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水云绿’。”   “‘雪水云绿’?好名字!没想到你还会炒茶,好厉害!!”   “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喂!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哦!今天认识你真是太高兴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凌枫,你呢?”   从刚才小女孩喝茶的时候脱口而出那句熟悉的话开始,我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下来,如果我的身体还在,我想此刻一定已是浑身汗毛直立了。而她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已几乎不能呼吸。   “能认识姑娘也是在下的荣幸。敝姓宇文,单名一个濬字。”   宇文濬!果然是你!   第二十七章 那一场旧梦   我叫凌枫。   我是一个不算地道的江南人。我的家族是几经迁徙才最终在这个江南小镇上安定下来的。这一方号称“福地”的水土养育了我,但我却能时时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隔阂。我不爱她,不感激她,甚至常常有想背叛她的冲动。我的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怂恿我,我想离开,远远的、远远的……但是,很多年以后,当我终于远离了那个小镇,在外漂泊的时候,我才发现它早已经成为了我血液中的图腾,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带着她给我的烙印。   比如,我迷恋茶。是的,我用了迷恋。生长在那个小镇的人从小就喝茶,个个都是道地的“茶客”。选茶、泡茶、品茶、论茶,几乎是小镇居民闲暇时最热衷的活动。我也一样,从会吃饭开始就喝茶,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无论走到哪里,我都离不开茶。我独爱绿茶,从不放过任何品尝新茶的机会。直到有一天,我喝到了一种名叫“雪水云绿”的茶,挑剔的味觉才得到满足。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喝别的茶,出门在外,身边也总是常备。这是产于浙江桐庐高山之上的一种茶,形似银剑出鞘,茸毫隐翠,汤色嫩绿明亮,香气清洌甘甜。我喜欢看那些柔嫩的叶片在水中舒卷浮沉,然后沉淀、凝立;杯口氤氲的热气包裹着若隐若现的茶香,最能安抚我内心的燥郁。只是,每次喝过以后,平静的心绪下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了。   从我记事起,我每天清晨都会做同一个梦。   冬天。高高的山。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在茂密的树林里,有一座小木屋。门口有一个白衣男子长身玉立,身旁卧着两只浑身雪白的大狗。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那个地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我直觉地想要靠近他,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向前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缩短。当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是谁”的时候,我便会从梦中惊醒。这个时候,时钟永远是指在五点二十八分的位置。   自从有了“雪水云绿”,每天这个时辰从梦中惊醒,我就特别想喝茶。于是便会顶着晨曦,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沏一壶茶,慢慢地喝。三泡之后,再独自骑车去上学。   8岁的时候,我知道了宇文濬这个人的存在,他是老师眼中的骄子,背后有数不清的“第一”堆砌起来的光环,但是谦恭有礼,言语温文,待人和善。   16岁的时候,我爱上了这个叫宇文濬的人,只因为他在初冬时节一个比日光更温暖的笑容。那一天,我的日记本上写着一行字“我的宿命从你唇角的弧度启程”。   17岁的时候,宇文濬北飞,去另一个城市上大学。储在瓷罐中的“雪水云绿”我却再也没有喝过。因为每次喝它,心里便会有莫名的隐痛。   19岁的时候,我北上,去那所大学读书。我向宇文濬吐露了埋在心里的秘密,他说“谢谢,对不起”。于是我重新开始喝“雪水云绿”,因为感到心痛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22岁的时候,我大学毕业,和宇文濬重逢。第一场雪亲吻大地的时候,我给他沏了一壶我最爱的“雪水云绿”,他终于握住了我的手。   23岁的时候,我嫁给了宇文濬。婚后,我便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奇怪的梦。“雪水云绿”依然是我们俩的最爱。   28岁的时候,宇文濬离开了我的生命。毫无踪迹,遍寻不着。剩我一个人,看着床头信笺上龙飞凤舞的“缘尽于此”四个字,茫然无措。   我终于醒悟他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一刻,生命也仿佛在一瞬间燃尽,就连发梢都透出枯萎腐败的气味。灵魂猝死,是的,就连痛彻心肺的时候,我都不再有生的感觉。我想过遁入空门,但是在去普陀的路上,遇见一个自称玄清的老道,他说我前缘未尽,难入净土。“只有巫家的传人能够帮你找到你要的答案。”他对我说,于是我依着他的指点,找到了一个名叫“乙莲”的巫女。   “经常会有人来问卜,但是人们通常只听他们想听的。你呢?你想要真实的答案?还是只想找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真实的答案。”   “即便那是你不愿意相信的?”   “真实的答案我会相信。”   “真相通常让人痛苦。”   “我知道。”   “你的灵魂很执着。好吧,我带你去找答案,作为交换,我要你的灵魂。”   “可以。”反正,我的灵魂已经死了。   然后,我就被送到了另一个时空。一年之后,我终于得见这段前缘。   记得,我曾经跟濬说起过那个梦,他听了之后,只是笑笑说:“可能我就是你梦到的那个人,因为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所以不用再做那个梦了。”   原来,真的被你说中了呢。   我正想着,风已经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积雪,漫天飞散开去。眼前一片迷朦的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了。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场景都已经变了。我仍然在宇文濬的木屋附近,但是周围的树木,葱茏繁茂,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应该是夏天吧!月亮挂在半空中,夜凉如水。   “濬哥哥!”看着另一个自己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小枫?!这么晚,你怎么来啦!坐!”   “濬哥哥……”   “嗯?”   “啊,那个……今夕、何夕呢?”   “大概出去玩了吧,我一向不拘着它们的。”   “哦。呵呵……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你看今夕何夕多漂亮多懂事啊!名字都很有诗意。不像那个死胖子养的那什么四宝,真是四个活宝!看见就想揍!”   “你还在因为火球的事情介怀啊!”   “火球被那个死狗咬伤,腿瘸了整整一个月。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帮火球疗伤。”   “呵呵……傻丫头,你都已经谢过多少次了?!”   “濬哥哥……”   “怎么了?有事就说啊!”   “你……真的要走吗?”   “嗯。”   “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吧。”   “……我就知道。”   “什么?”   “带我一起走吧!”   “小枫……”   “我喜欢你!濬哥哥!我喜欢你,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带我一起走吧!”   “……”   “濬哥哥!”   “不行!”   “为什么?”   “你的缘分不在我这里。我要去的地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可是……”   “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忘记的。没有哪一种思念可以敌得过时间。所以,不要难过。”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六岁了!我明白自己的心!”   “很多东西并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你的缘分不在我这里,所以,不可以!”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小枫!”   “给我一个让我死心的理由!!”   “小枫!”   “说不出来了么?!缘分?!这种虚无的东西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的心!”   “小枫!你听我说……”   “我不会忘记你的。不管经过多长时间,我都不会忘记。哪怕生命轮回,我都不会忘记。我把你刻在心上,所以,即使喝了孟婆汤,我也不会忘记!!”   “你又何必说这种话!要知道,很多事情,注定了,无论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的……”   宇文濬叹了口气,轻轻一挥手,我便眼瞅着自己软软地倒在了宇文濬的怀里,不省人事。   “你都听见了?!现身吧!”   我不觉一惊,他发现我了?我只是一缕飘忽的意识,根本没有实体,这样他都能发现?!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还在惊诧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已经做出了回应。   接着,更让我惊讶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只火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了出来,站在宇文濬的身旁,身体四周突然冒出一圈火红色的光芒,片刻,便幻化成了人形。   是焱,那张永远带着一丝稚气的脸,我不会认错。你也出现了吗?!   “你应该知道她说出口的话是会成真的,为什么不在她没有说完之前阻止?!”   “我说了,很多事情注定了,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的。即便你我,也无法改变。”   “不是不可以,是你不愿意!修行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你说你普度众生,为什么偏偏要把枫推进火坑。”   “堪破了,便是净土。”   “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只是凡人,就算念力比普通人强,她也只是个凡人!生生世世爱一个永远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人几乎就等于是坠入无间地狱!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在她把话说完之前阻止她。”   “焱,她的缘分在你身上,但是她不爱你,你要怎么做?她的缘分不在我身上,现在却注定要生生世世与我纠缠,她要怎么办?我不能结尘缘,却要永远背负一个人的痴恋,我又当如何自处?这就是修炼,这就是,我们来人世的目的。世间最难堪破是情关,不是吗?!”   看着自己深爱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我忍不住想笑。原来,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一场修行,而我,只不过是修行的一个道具。我居然这么荣幸,被两位天人选中,命运真是厚待我,我真应该大笑三声的,不是吗?!   第二十八章 月亮的背面   端木焱。   是的,就是那只我一时好心从蛇口救下的火狐狸。   现在的我,所拥有的记忆中并不包括这一点。那时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说起来我都有点模糊了,要好好想一下。   “凌枫!有你的信!”   “哦,谢谢!”   我从生活委员手里接过信,打开看。是关口静香,上次来学校访问的日本鹿儿岛高中代表团的成员。我们学校每年都会和鹿儿岛高中互派学生访问团,每次日方访团过来,学校都会精挑细选一批英语出色的学生一对一接待,去年我有幸入选,接待的便是静香。她回国以后,我们两个一直有书信往来。   “喂,凌枫,又是日本来的信啊?”   “嗯。”   “那个……”   “什么事?”   “你集邮吗?”   “嗯。”   “哦,那没事了。”   “怎么了?”我一向跟班上的人很少说话,这个端木焱平时更是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今天怎么突然主动跟我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那个……我……其实……我集邮。我想……想你如果不集邮的话,能不能把这几张日本邮票给我。不过,既然你也集邮,那就,不夺人所爱了。嘿嘿……”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从文具盒里拿出剪刀,把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来递给他:“这几张我已经有了。”   “啊!真的?!谢谢!谢谢!那个……我请你吃冰棍吧!”   看着端木笑得开了花的脸,我的心情突然也好了一点。   是的。其实刚才我心情不好。因为,我想起了宇文濬。   接待日本访问团的时候,学校因为面子问题,通常都会提前一个月进行英语强化培训,还要恶补一些常用日语。入选的学生通常都会在经过测试之后,被分成若干组,由一个高年级学生担任组长,带着小组的其它成员每天放学后进行集训。我了解宇文濬,以他的实力,肯定是第一组的组长。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是的,我要进一组。   结果,我当然被分进了一组,但是,一组的组长却不是他。后来听老师说,他在分组前突然提出要进九组,也就是相对实力最差,而且清一色全是男生的那一组。理由是要平衡一下实力,不能让那一组的学生在日本学生面前丢脸。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学校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分组以后,我对整件事完全没有了兴趣,成了整个小组里集训最不积极的一个,常常被组长警告。那原本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接近他的机会,因为那之后,他就毕业了。但是,我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在我面前虚晃一枪然后破灭,我们之间的距离转眼变成了1400公里。   “给。”又是端木焱。   “不用了,谢谢。我不爱吃甜食。”   “拿着吧,我说了要请你的。买都买了,扔了多可惜!”   “你很烦。”我语调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不想我烦你,就快拿去!”他不以为忤地保持着笑容。   这个人貌似比我还牛脾气,叹口气,我接过冰棍,含进嘴里。   “你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   “嗯。”   “为什么?”   “你干嘛要知道?”   “好奇啊!换了是你难道不好奇吗?每次一到体育活动课你就会在这里坐整整一节课。”   “香。”   “啊?”   “我喜欢香樟树的味道,尤其是夏天开花的时候。”   “哦!那个……”   “下课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头,站起身往教室走去。   但是,这个人似乎是牛皮糖投胎的,从那天以后,每天都会没话找话跟我瞎聊。   “喂!最近新出一套邮票,据说小本票是限量的,你买到没有?”   “嗯。”   “哇!好厉害!!你肯定认识邮局的人,对不对?!”   “没有。”   “不可能!没有内线根本不可能买到!”   “我爸的朋友有关系,从他那里转手买的。”   “哇塞!好羡慕你哦!明天能不能拿来给我贴贴眼药(过眼瘾的意思……!)?”   “你想要?”   “当然!限量版哎!!”   “星期六早上九点到中心广场等我,带你去买,他那里还有一套。”   “真的?!太好了!那个……我请你吃中午饭好了!”   “不用了。记得不要骑你那辆赛车,我的自行车拿去修了,你要载我去。”   “好好好,没问题!”   于是,这场“约会”带来了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牵手。现在看来还真是本性难移,原来他还是那么怕狗。我父亲的朋友家养了两条体型很肥硕的狼狗,看见陌生人出现,立刻高分贝狂吠。这个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居然被两条狗吓得蹦起半米多高,就差没往我怀里钻了。他狼狈的样子让我当场破功,笑得人仰马翻。一人两狗在门口对峙,端木竟然被吓得死活不愿意进门,没办法我只能把他拉到身后,牵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去。   嗯……在我原来的印象中,端木就是这样一个有点迷糊、有点孩子气,开朗而善良的人。偶尔还有点牛脾气,虽然我们两个人发生口角的时候,通常是他先低头,但如果他认真叫起劲来,我就只有妥协的份。但是现在,我开始动摇自己的印象了。原来的我看到的只是月亮温柔、宁静、明亮的一面;而当遮盖真相的云雾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隐藏在光鲜背后的月亮的背面。   宇文濬走后,我一直任性地放逐着自己的思念。那段时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每天堆着虚假的笑容,和同学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而转过身独处的时候除了发呆就是叹息。端木还是一直在我身边打转,介绍他的朋友给我,拉着我参加他们的聚会和活动,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出现必定第一时间拉着我去尝鲜。因为他的“捣乱”白天的我几乎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起宇文濬。   瓷罐里的“雪水云绿”喝完之后,我再也没有续新的茶叶,因为每次喝都会觉得心里莫名的钝痛。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即便没有“雪水云绿”,我也已经不再碰其它任何茶了。   正喝着,就听见端木在楼下叫我。他一见到我跑下楼,就献宝似的捧着一盆米兰举到我面前:“香樟的花已经开过了,这个香味也很好闻,而且可以开很长时间,给你!”   我突然鼻子一酸,接过花盆,靠在他胸口说:“端木,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把我的头抬高,看着我一笑,然后伸手擦掉我的眼泪:“不要哭。做我的女朋友要笑,幸福地笑。因为,你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那是我第一次从宇文濬之外的人身上感到温暖。不,其实是有差别的。宇文濬的温暖是他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温暖只为我,只有我看得到。   只是,明明我已经下了决心要忘记遥远的宇文濬,要好好爱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端木焱,为什么我还是会在相拥的时候全身僵硬,我还是会在他吻我的时候不自觉地侧过脸。我知道我的动作在伤害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他突然从身后拥住我,笑着说:“枫,你换洗发水了。什么牌子的?让我闻闻……”我从镜子里看着他把脸埋进我披散的长发,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转身狠狠推开了他。那一刻,他僵在脸上的那半个笑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此刻,我正有幸重温。是的,我的意识被带到了那里,正在目睹刚刚那一幕的发生。   我已经夺门而去,端木脸上那半个僵硬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他走到盥洗台前,拧开龙头,洗了洗脸,然后拿起我刚刚用过忘了带走的梳子,一根、一根,仔细地将缠在上面的发丝取下、捋好,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五百年了,你一直都忠于自己的心,从未改变;五百年来,我们的关系也永远都只能停在这个程度而已。从头到尾,只有你被蒙在鼓里,所以你不知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枫,不要哭。做我的女朋友要笑。幸福地笑。因为,你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端木很小心地把手上那一小绺头发挽了一个结,转身进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蓝色锦缎的护身符袋子,把头发仔细收妥,然后贴身挂在脖子里。   那个护身符袋子我见过的。在他的婚礼上。新娘指着从领口滑出的袋子笑着对我说:“你看看他这个老迷信!这个护身符贴身带了多少年了,除非洗澡否则绝不拿下来,而且连碰都不让我碰!还号称新世纪的大学生呢!真是拿他没办法!”   如果换了是你,站在我现在这个立场,看着一个被你伤害的人,做着这样的事,说着这样的话,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么?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我的眼睛很涨,干疼干疼的,但是流不出眼泪。知道吗?其实这世界上有一种心痛会让人流不出眼泪,所有的眼泪都在你的心里翻滚、沸腾,胸口涨得快要迸裂,但,就是流不出一滴泪。   月亮的背面,晦暗、寒冷、寂寥。   我瞪着干涩的眼睛,隔着一个时空旁观。   某些煎熬你只能承受,因为它注定无法渲泄。   第二十九章 命运的赌局   从那天之后,我就开始躲着端木。   他的话我不再回应,他的邀约我一律拒绝,他在的时候我永远消失。   他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心痛和无奈,但是我假装看不见。   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他。那时候,我已经和他的几个朋友混得极熟,我知道他们肯定会问。   “哪里?”   “联大。听说那边风物绝佳。”   “是吗?!好远。”   我们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去附近一个大城市,只有我背叛了当初的约定。而且,我还撒了谎,我要去的其实是1400公里之北。   我远远看着几个人沉默着散去,只有端木焱留在原地,拦住了从教室出来的另一个同学。   “方沅!”   “嗯?端木?!什么事?”   “你不是决定要去C市吗?留个电话吧,以后常联系!”   “哦……好啊!”   方沅一脸惊讶地把电话号码写在端木的通讯录上。他一定很吃惊这个同窗三年说话不超过一百句的同学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我知道。是的,现在的我看到这里就已经明白。那个我自以为把所有的人都瞒得好好的,但其实他早就知道我要去哪里,所以他硬着头皮去跟将会和我考到同一城市的同学套近乎。为的就是将来能托方沅就近照顾我。这个傻瓜!!   19岁的生日,方沅一早给我打电话,神秘兮兮地说要来看我。然后他带着端木托他买的玫瑰和蛋糕出现在我的宿舍里。   “许愿吧!”方沅手脚麻利地点上蜡烛。   “你也信这种小孩子把戏啊?!”   “不是我!是端木!他命令我把你许的愿报告给他。”他一脸八卦地冲我傻乐。   我想了想,吹灭了蜡烛:“你跟他说,我许的愿是‘治好失眠’。”   “啊?!这算什么愿望?!”   “你就这么说就好了。”   “哦!不过,这个东西你是不是直接去看医生比较快啊……”   “喂!鸡婆男!任务完成可以闪人了吧?!”   “啊?!你居然这么狠心赶我回去?!我可是一大早辛辛苦苦去买花买蛋糕,还辗转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你这里的,你连饭都不请我吃啊?!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没天理啊,没天理!!”   那天方沅回去后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端木,端木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已经知道了将要到来的结果。我用端木为我准备的许愿蜡烛,许了一个关于我和宇文濬的愿;端木送我的玫瑰还在手边绽放,我却已经在信纸上写下了分手的决定;室友还在笑闹着瓜分端木买来的蛋糕,我却已经狠下心从此不再见他。   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重新回头看着那个自己把这封宣告终结的信送进邮筒,我突然感到后悔。为什么当初我不能找一种更婉转的方式呢?为什么我不能鼓起勇气当面跟端木说清楚呢?但,对于端木来说,只要是“分手”这两个字,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说出口,都是一样的伤痛吧。   然后,我就看到了远远站在路的另一头的那个人,宇文濬。他一脸深思的表情,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回给我的信会直接夹在我的书里,这个自始至终都明了一切的始作俑者,早就知道我是谁,也早就看透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然而我呢?现在的我,隔着一个时空,看过了无数场轮回,却仍然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端木的心思都在我身上,所以我多少都是了解的。但是,宇文濬,我好像从来就无法读懂他脸上的表情。   时间再次飞快地跳到了冬天。那一年的12月,端木远渡重洋去留学,而我也一直以为,那封信寄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端木焱。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原来真的只是“我”没有见过端木焱而已。对,你猜中了。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看见,端木焱坐在学校咖啡厅的窗边,看着那个我在寒风中紧裹着棉服,低着头,从咖啡厅门外经过。我自己都不禁好奇起来,如果当时我发现了他,我会用什么样的表情迎接他,他会说些什么,我又会说些什么?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谁都无法改变历史。突然想起我曾对越前说过的那句话,错过,真的是一个很伤痛的词。   “你还是只有那一句‘谢谢,对不起’吗?”端木突然专注地看向对面,开口说。   “不然呢?”原来,端木在出国之前,亲自来找过宇文濬。   “五百年了,你就不能有点创意?!”端木冷哼了一声,脸上分明写着不满。   “比如?”仍然是一贯的冷静自持。   “濬!难道她用了五百年的时候都不能打动你吗?”   “你用了五百年的时间也没有打动她。”   “那是因为她的心是你的!但是你的心呢?!”   “我跟你不同,我是不能结尘缘的。”   “你既然有这个认知,当初为什么不阻止她?!”   “那是……”   “不要再跟我说修行那种屁话!!”在我面前一贯温柔好脾气的端木,现在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焱。五百年究竟有多久?”   “够久了!至少,对枫来说,够久了。结束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你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你可以觉得不是。但对我和枫来说,是!”   “你要怎么结束?”   “我答应过枫。她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她实现。答应过她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重点。”   “她生日那天,许了一个愿望。治好失眠。”   “呵呵……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我要治本。”   端木的话一出口,宇文濬脸上一贯温文带笑的表情不见了,眼神异常凌厉地盯住端木。   “你是神将之后,应该很清楚后果,最好不要做傻事。”   “傻事?!我倒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不好。你不是喜欢潜心修行吗?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最好的修炼机会!”端木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笑容。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我,又被那种奇异的晕眩感包围了,我知道,答案已经很近了。   “我已经阻止不了你了,是吗?”宇文摘下眼镜,轻轻揉着眉心,把表情埋在阴影里,语调重又恢复平静。   “当初你没有阻止枫,今天我当然也不会让你有机会阻止我。”   “难不成你去见过月老?”   “不错。果然是具大智慧的人,我还没说你就已经猜到了。”   “我没有猜。我知道。”宇文濬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   但是端木并没有注意到,仍然继续道:“我答应月老在他门下做一千年信使,他便教了我凡间的姻缘之法。于是,我用这五百年来修成的灵力炼成了一条红线。”   “然后?”   “这条红线现在就绑在你和枫身上。这一世,你已经难逃这一段尘缘。而我,就做一个凡人,我很快会出国,从此不再见枫。等了却这一世的因果,我便回月老那里当我的信使。”   “五百年你都等过来了,现在为何忍心就这样扯断你们之间的缘分?”   “再过五百年也还是一样。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能给的并非她真正所需。这恐怕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有用的事情。”端木的脸上有着难掩的苦涩。   “快刀斩乱麻吗?!你还真是有大将之风!”宇文濬含混的语气,说不清是称赏还是讽刺。   “如何?你背负了整整五百年的痴恋,现在就要真实地进入你的命运轨道,有何感想?”   “你毕竟不是月老,你的红线最多只能维持五年的姻缘。那之后呢?什么都得不到她至少可以平静地过完自己的人生,得到之后又失去,依枫那种刚烈的性格,你要她后半生如何自处?”宇文濬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已经习惯喝茶的人,你要她怎么再去喝白水度日。”   “我知道。不过……”端木顿了一下,身体稍稍前倾,凑到宇文濬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我在赌。为什么清修的人要抗拒凡间的尘缘?这种入骨入血的奇特关系,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魔力?!嗯?优波离!”   “你用心良苦,我无权干涉。但是,最后我要怎么做,你同样不能阻止。结果,谁都不知道。”   “我会等着看。告辞!”端木披上外套,推门离开,冷硬的风从门缝窜进屋内,激得我一个寒颤,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结果么,我也已经等了五百年了。五百年……的确是不算短的一段日子啊。”宇文濬喝掉杯中的茶,也起身离开。只有我还呆呆地留在原地。那五年幸福的时光居然是端木牺牲所有换来的,宇文濬最后留给我的“缘尽于此”四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章 两条直线的交会   “前辈!”   “哦,小枫,什么事?”   “给,这是我老板让我给您的,谢谢您上次帮忙。”我把包好的礼物推到宇文濬面前。   是的。我一直称呼宇文濬“前辈”,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毕业以后,我一直在一家跨国集团工作。有一次,因为公司贸易部门的货物问题,我随老板去海关,碰巧遇到了在那里工作的宇文濬。他帮忙疏通了一下,很快就把问题解决了。老板一直惦记着要请他吃饭,我也因此跟他的联系多了起来。   “知道我不会收,你还傻呵呵地替他送过来?!”宇文濬皱着眉头看我。   “没办法。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唉。拿回去吧。”   “呵呵……好。那前辈您还是不打算赴约吗?”   “让你们老板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的工作有特殊性,我不方便赴约。”   “知道了,我会转告的。那我先告辞了。”我弯腰致意,拿起东西准备离开。   “小枫。”   “还有什么事吗?”   “周末有个老乡聚会,一起去吧。背井离乡,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之后,他经常会叫上我参加老乡聚会、同学聚会、朋友婚礼……等等。介绍的时候,也从“这是我老乡”、“这是我小师妹”渐渐变成“这是小枫”,他的朋友们的回答也从“认识你很高兴”、“欢迎”之类的客套话渐渐变成“哦,你就是小枫啊”。他已经开始跟他的朋友们谈论我了吗?我的心里生出一丝紧张和窃喜。   “瓢儿,我们先走了。”“瓢儿”是他的大学同学,俩人住一个宿舍,因为人出奇的胖,从侧面看身体曲线就像被剖开的半个葫芦,于是得了这么个雅号。   “喂,你不闹洞房了?!”旁边的几个同学一听就不乐意了。   “还有点事。”   “借口!肯定是借口!闹他又不是闹你,你躲个屁啊!”   “真的有事。”   “骗鬼!你小子不够意思啊!”   他一看这几个喝高了的家伙一副坚决不放人的架势,叹了口气,凑到“瓢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就叫上我一起往外走去。那几个同学还想拉他,就听见后面“瓢儿”已经呵呵笑着拦住了众人:“人家说了有事,你们就别捣乱了,看我的面子,让他走吧。你们要闹他,还怕没机会吗?!”   “前辈,就这么走掉,没问题吗?”   “不用管他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出那辆鲜红的山地车,拍了拍书包架:“上来。”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可以了,离的不是很远。”   “乖,听话,快上来!”   他居然会放柔声音,用这种哄小孩的甜丝丝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他看着僵在那里的我,笑了起来:“真该带个相机来把你现在的表情拍下来。”他伸手轻拍一下我的头,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是您刚才不是说……还有事情……”   “就是这件事。”   他的要求我一直都无法拒绝,所以最后我还是动作僵硬地爬上了车子的后座。   他飞快地蹬着车,风把他白色的衬衫吹得鼓鼓的,离我的脸那么的近,近到我能清楚地闻见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有晒过太阳后那种独特的温暖的味道。曾经,端木焱在大雪天用自行车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看着他被风吹起的棉服,心里暗自期望那个人是宇文濬。而现在我真的坐在了他身后,前面的那个人,真的就是我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渴慕的那个人。   “枫。揽着我的腰。”   “啊?!”   “我说,揽住我的腰,还要骑很长一段路呢,你这样死抓着后座,全身僵硬,等下一定会腰酸背痛的。”   揽住他的腰。我曾经无比渴望能与他那样接近,但真到这一刻却紧张地手心直冒汗,举在半空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过去。犹疑半晌,我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翩飞的衣角。谁知下一刻他就抓住我的手拉到了自己身前:“我让你揽住我的腰,不是拉住我的衣服。这个才是标准动作,知道吗?!你那样拉着我的衣服,万一急刹车,你还不当场飞天啊!”   一秒钟。只是一秒钟的皮肤相触,我全身的血液就在瞬间沸腾了起来。我甚至怀疑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会震破每一个路人的耳膜。   那的确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但我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好像前一秒才刚刚上车。   那是整座城市里最漂亮的景观大道之一。宽阔的绿化带随着笔直的马路延伸开去,两旁是高大、浓密的香樟树。夏末初秋时分,不少人在树荫下消磨时光。小孩子光着脚在草坪上撒欢,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或躺或坐,悠闲地看书、听歌,一派惬意的景象。   他在草地上坐下,背靠着一棵香樟树,浅浅地笑:“我很喜欢这里。只要有空,我就会来。看着这些轻松快乐的人,听着小孩子兴奋的笑声,一切的烦恼都能忘记。”   “心也会变得软绵绵的,很轻、很轻,闭上眼睛就要飞起来的感觉。”我好像真的能体会他的那种心情。   宇文濬扭头看着我,然后拉过我的手,十指交握。我一惊,反射性地想抽回手。但是他顺势加重了力道,没有让我挣脱。   “前辈……”我窘了起来,一个明明白白拒绝过我的人,现在竟这么自然地握着我的手。   “叫我的名字,枫,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他闭上眼睛,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   这张熟悉的脸,这张深深刻在我心上的脸,此刻离我那么的近,近到我一低头鼻尖就能感受到他皮肤上的温热。那是,我渴望了好久好久的温度呢!我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柔软的春水。   “……濬。”一个“濬”字脱口而出,我的鼻子也跟着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在他脸上。   “……傻丫头。你的字典里难道真的没有‘忘记’这个词吗?!”他抬头,带着微微的叹息,吻掉了我的眼泪。   那之后,我们就像这世间所有的情侣一样,说着傻傻的情话,把每一天都用蜜糖酿得甜甜的。   100天之后,初雪降临了大地。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雪花静静地飘落。   “濬。有好东西请你!”我突然想起昨天收到的包裹。   “什么?”   “你等一下!”我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便端着两杯茶出来。   “请用茶!我知道你好茶,这是我最喜欢的,尝尝看。”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端起茶杯,放到鼻子底下轻轻一嗅,然后凑到唇边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接着放下茶杯,转头看着我说:“君子之气!好茶!”   我立刻高兴地像考了第一的小学生:“很棒的茶吧!这叫‘雪水云绿’,名字很美对不对?!是桐庐名茶。啊!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起的名字,肯定是一个满腹诗书的浊世佳人!”   “你……很喜欢这种茶?”   “嗯。第一次喝就喜欢了。我现在只喝它,没有它的时候就喝白开水,以示忠贞!呵呵……”   我兴高采烈地献完宝,正要伸手去拿自己的那杯茶。宇文濬一把拉住我,神情专注地看着我,我一下子被他严肃的表情震住。   “濬!怎么了……”   “枫。嫁给我吧!”   “……濬。你……你说什么……我……我……”当我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东西,真的突然摆在面前的时候,我反而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幻听。   “我说。嫁给我吧,枫。我喜欢你,我会一直一直爱你,永远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所以,嫁给我吧!”   这是我听过最美好的承诺,比任何雷暴电视剧、狗血文艺小说、肉麻情书里的所谓“经典台词”都要动听。因为,它来自我深爱的那个男人。   我的失眠真的治好了。每个夜晚,濬都会把我搂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用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帮我催眠。早上也不会有闹钟刺耳的铃声,濬总是会很准时地用吻把我从周公那儿召回。   我想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妻子。濬把我像孩子一样的宠着,他记得每一样我爱吃的东西;我提起的每一个想去的地方他都会带我去;我表示出兴趣的活动他都会带我去尝试;我生病的时候他会给我煮很可口的粥;我累的时候他会一言不发地帮我捏肩揉背;加班到多晚他都会等我回家给我煮宵夜;电话永远响一下就会被接起;每一次分开和见面的时候他都会温柔地吻我……   然而,真的应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句话。得到的时候越快乐,失去的时候就会越痛苦。五年的时光,我的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就像一个被吹得胀鼓鼓的气球。然后,他就那样突然地、彻底地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只剩那写着“缘尽于此”的纸条,像一根尖锐无比的针,刺破了那个梦幻的气球。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仿佛我只是做了一场华丽的梦而已。两条直线,在交会之后,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了背离。   我看着蜷缩在房间角落的那个自己,锥心的疼痛隔着一个时空仍然无比清晰。   端木,你知道吗?你还是赌输了。我也一样。无论我多么爱他,宇文濬终究还是走了。凡尘于他果真只如一场烟花梦,转瞬即逝,无可留恋。   那个深爱我的人,为我牺牲了一切,欠你的我要怎么偿还?   那个我深爱的人,带走了我的一切,失去的我要如何赎回?   第三十一章 或者遗忘   黑。盲人的那种黑。   无论你把眼睛瞪得多大,四周仍是一片沉默的黑色。   除了意识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我是否可以认为自己已经真的“死”了?   若真能就这样死去,我反而庆幸。然,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缕淡淡的檀香味飘了过来。   “乙莲上人。”我轻叹,或许以后可以考虑把名字改成“凌小强”。   “你醒了。”屋内白色的烛火亮起,我看到了乙莲上人深邃的眼睛,那没有表情的脸这一刻看在我的眼中竟然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   “是吗?!你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吗?”   “亲眼所见,我无话可说。”   “嗯。……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回到凌枫的世界,还是回到筱原千秋的世界?”   “焱为了结束我们三个人之间纠缠的缘分,不惜倾尽所有,我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我不想连他的这份心意都破坏掉。我不再是凌枫了。不管有没有下一场轮回,我都不会回到那个世界。”   “这样的话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端木焱和宇文濬了。没关系吗?”   “见到了如何?见不到又如何?五百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好吧。那我送你去筱原千秋那里。”   “乙莲上人。……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想要遗忘吗?”   “嗯。”   “原因?”   “不管什么东西,我的选择一向是全部或者零。得到一些或者部分,还不如什么都不要。但是,偏偏在宇文濬身上,我一错就错了五百年。我承认是我强求,所以不管什么样的痛苦我都认了。事到如今,我不会傻到再错五百年。既然我跟他们的关系注定到此为止了,那些回忆对我而言反而只是痛苦和累赘。已经说了要结束,那就彻底地了断吧。”   “你这样想么?!呵呵……玄清说得没错。你果然难入净土。”   “……什么意思?”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当你想要遗忘的时候,心里真正所想的其实是舍不得遗忘。所谓忘记,只不过是把那段记忆放到一个更隐秘的地方。太柔软、太疼痛,以至于连自己都舍不得去触碰,如此而已。你想要忘记,恰恰证明你心里还有一念未断。”   “……或许吧。但我现在需要的真的只是平静而已。”   “没有人能真正遗忘。我能做的只是帮你把记忆暂时封存起来。机缘到了,你还是会记起的。”   “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有那么一天。”   “所谓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你还不懂吗?这一天不但会来,而且,事实上还会来得很快。”   “随便吧。我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吗?!那我现在送你回去。至于你的灵魂……”   “你拿去好了,那本来就是我们交易的条件。”   “我想说的是,你的灵魂早就已经被人拿走了。”   “谁?”   “……痴人。”   乙莲上人说完,莫测高深地冲我一笑,晃动的烛火立时熄灭,屋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檀香的味道渐渐散去,我知道乙莲上人已经离开了。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我再度昏昏睡去。   *******************************************************************************   耳朵里突然钻进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那把钥匙好像同时插进了我的心里似的,心脏瞬间加快了搏动的速度,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我闭着眼定了定神,然后开始打量四周。原来我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房间里的布置很清爽,窗明几净,干净利落。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房门口,我转过头,看见了一张温柔含笑的脸。   “你醒了。”   “你……我在哪儿?”这个笑容,好像有点熟悉。   “这里是我家。前天晚上我们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路边。”   “海边?你是……”我努力在记忆里翻找,无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呵呵……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幸村精市。”   “你救了我?!谢谢!”我冲他挤出一丝笑容:“抱歉,我们原来是认识的吗?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我们只是在迹部的生日派对上有过一面之缘,说过两句话。这样,可以算认识吗?”   “迹部的生日派对?……我好像一点印象也没有。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揉着太阳穴,翻身下床:“头也很痛。”   “没事吧?!”幸村伸手扶住我。   “没事。”我条件反射似地挣脱了他的掌握:“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幸村不以为意地保持着笑容:“不用这么客气。你现在……要回去吗?我可以送你。当然,如果你希望迹部或者手冢过来接你,我也可以帮你通知他们。”   “迹部……手冢……他们是我的什么人吗?”我的大脑完全罢工,这些名字一个都想不起来。   “你连他们都……”幸村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但终究还是收住了话头,温柔地笑了笑道:“他们是……朋友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既然这样,那我送你回家吧。你住哪?”   我抬头看着幸村温柔的笑颜,无奈地苦笑:“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那你要不要留下来?   是的。那天,在那场完全没有信息含量的谈话之后,幸村沉默半天,给出了这样一个提议。   也好。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完全抽空的人。没有记忆,没有欲望,对什么都无所谓。于是,我同意了幸村的提议,在他家住了下来。等待自己从真空状态回归。   他的家人全都是跟他一样和蔼、好相处的人。尤其是他的妹妹,温柔而恬静,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站在俊美如女子的幸村身边,她恐怕充其量只能用薄有姿色来形容,但是当她微微侧着头,嘴角含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你时,你会觉得内心好像在无声之间就已经被她洞穿,忍不住沉醉在那种神奇的能安抚人心的笑容里。   “我回来了。千秋姐,今天感觉好点吗?”   “由利你回来啦?!每天的感觉好像都一样啊。”   “是吗?!那在家会不会无聊?”   “不会。有书看就不会。”   “呵呵……千秋姐这么喜欢看书,一定是才女哦!有没有想过回学校读书?”   “……不知道。我好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呢。”   “听哥哥说,千秋姐原来在东京的时候,是在青学读书是吗?”   “你哥哥说是就是吧。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   “怎么?有事?”   “嗯……没什么啦。随便问问而已。”   “怎么?你想打听青学的事情吗?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我回来了!”幸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接过了话头。   “哥哥你回来了。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由利闪开了幸村的话锋,拿起书包转身上楼去了。   “怎么了?”我问幸村,他的话和由利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由利小时候在东京呆过一阵子,在那边上过几年学,可能是想打听老同学的情况吧。”幸村笑着回答:“这丫头,明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还这么失礼。你别放在心上。”   不对,没有那么简单。他的笑容很完美,但是唇角的线条有些僵硬,很明显,他在回避什么。这个人,整张脸上的线条都是温暖而柔软的,只除了嘴角,硬朗的唇线分明昭示着他内心的强韧与执着。又是一个有表情等于没表情的人。   奇怪。这样子的人我好像不只认识他一个,还有谁?……想不起来,放弃。   “我不会介意,由利很懂事,她的意思我明白。对了,爸爸妈妈陪奶奶回老家去了,今天我做的饭。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多包涵咯。”我不愿意戳破幸村,顺势换了话题。   “千秋还会做饭?!好期待哦!”幸村立刻摆出大大的笑容,一点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欣喜。   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任何时候都懂得顾及对方的感受,完全不会让人有一丝的尴尬和不安。   “好好吃哦,千秋姐!这个是什么菜啊?头一次吃呢!”   “这是一种韩式小炒,叫炒杂菜。”   “千秋姐你还会做韩国菜啊!好厉害!”   “我也不知道,看见唐面(就是传说中那个华丽的红薯粉丝)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所以就试着做了一下。”   “味道不错!真的,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等下我打电话叫爸妈他们在乡下多呆一阵子好了。”   “喂!不用这么夸张吧!”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好!哥我支持你!我还想多吃两天千秋姐做的菜。”   铃……铃……铃……   刚提到打电话的事情,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笑闹。   幸村站起身接起电话:“喂?……哦!有什么事吗?……这样啊……不,当然方便,很欢迎你们来。……好的,我知道了。那么后天见。我们会去车站接你们的。……不客气。再见。”   “哥,什么事啊?是有什么人要来吗?”由利皱眉看着难得表情严肃的幸村。   “怎么了?”幸村的表情,让我隐隐不安了起来。   “青学网球部的人后天要来,说是毕业前最后再打一场友谊赛。周末他们要住在这边。”   啪!由利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我吃饱了。”由利突兀地说了一句就跑上楼去了,但是幸村并没有理她,而是紧锁眉头盯着我。   我突然被这种诡异的氛围弄得紧张了起来,胃也跟着一阵痉挛:“怎么……这么看我?”   “他们要来,你难道……”   “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幸村抬手捧住了头,像一只突然泄气的皮球。   “幸村君。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你不觉得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由利吗?!”   幸村闻言,用手使劲搓了搓脸,再抬头又是温柔的笑容:“说得是,我去看看她。”他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晚饭非常好吃。剩下的麻烦你帮我装一个便当吧。”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钝痛。这个任何时候都暖如春阳的大男孩,竟然会用那种凄惶、无奈的眼神看我,难道我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第三十二章 富士山下   转天一早,吃过饭,由利笑眯眯地打过招呼就上学去了,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幸村君,你还不去上学吗?”   “我请假了。”   “请假?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是。我没有不舒服。”幸村笑着指了指早就准备好的旅行包:“去换身衣服吧!今天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啊?!你不会就为了带我出去,所以……”   “没错。记得穿轻便一点,再带上换洗的衣物,我们今晚会住在外面。”   “那个……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我还想争辩,幸村却径直把我推进房间,不容我有异议。   无奈,我只得换装、收拾行李,然后跟他坐上了开往箱根的高速大巴。   “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去箱根?”我还是忍不住好奇。   “因为突然想带你去啊!”一脸牲畜无害的表情。   “切!敷衍我!算了,反正我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呵呵……千秋。”   “什么?”   “你在我家住的这一段时间很短,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很宝贵、很快乐的一段时光。所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表示感谢。好吗?”   “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逻辑好奇怪,应该表示感谢的人是我吧?!”   “既然这样……”幸村突然露出孩童一般顽皮的笑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那你也表示一下谢意吧!”   “你要干什么?”我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冲我眨眨眼。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我惊诧莫名,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幸村伸手合上我张得大大的嘴巴:“不行吗?难道你讨厌我?”   “当然没有!但……”   “我喜欢千秋。”幸村敛起嬉闹的表情,微笑着看我:“你能留在我身边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你的记忆中能给我留一个位置。”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脑子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揉乱的毛线球。   “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你的心太满,距离太遥远,我根本不敢有这样的奢求。但是,现在的你像白纸一样,那么真实、亲切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么近的距离,让我忍不住有了贪念。或许在你的记忆被重新格式化之后,我能有幸成为记录在上面的第一组数据。”   “已经是那样了,不是吗?!现在的我,只记得你啊!”   “千秋。所谓‘得寸进尺’,贪念是会不断生长的。那样的距离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渴望离你更近,渴望你能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但是,现在看来,这恐怕只能是个梦想了,你好像注定是不会为我停留的。”   “幸村君……”   “所以,请当我的女朋友吧!只要,明天下午回到神奈川之前的这段时间就好。”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紧盯着我的眼神里虽然写着疑问,但是他的气势,那种掌控一切、渊峙岳停的沉稳气势,让我无法开口拒绝。无比强势的自信,仿佛料定我会答应他一样。   “这又是何必?!记忆这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明知道那只是虚假,你还这么想要留住它?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要想去过去的欲望呢?”   “你的记忆,可能是因为太重要,所以你把它藏起来了吧。”他合上眼,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比针尖还锐利的锋芒。   “现在的我,心里根本没有所谓爱或是喜欢这种感情。你确定你想要这样的回忆吗?”   幸村涩涩的笑了一下:“千秋,有些东西,不管怎样,存在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希望我没有做错。”我忍不住叹气,总觉得自己这是在践踏别人的真心。   “不要叹气。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此而已。这句话,希望你记得。”   “可是,幸村君……”   “要叫‘精市’!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千秋!”幸村握住我的手,笑着打断了我。   我直觉地想抽回手,但看着幸村快乐的表情,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感情,真是会让人疯魔的东西啊!明知道收获的只是伤痛,冷静如幸村,也仍是奋不顾身。   “那我们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呢,精市?”我只得认命地配合他。   箱根就在神奈川的西南部,离得相当近。言谈间,车子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跟我走就是了。”幸村拉着我的手,一路缓步而行:“大家都喜爱春天的箱根,因为有苍翠的富士山和如雪的樱花。但我却偏偏觉得初冬的箱根更美。这个季节的箱根是淡出于人们记忆之外的,却别有一番苍凉、坚毅的味道。樱花早就化作春泥,层林尽染也已经成为记忆的片断,当一切繁华落尽之后,箱根真正的风貌此刻才终于静静地袒露出来。就像神奈川冬天的大海,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总是带着种别样的温柔一样。喧嚣过后归于平淡的箱根,有着能沉淀一切的宁和力量,置身其间,我总能生出远离尘嚣的出世之感。”   他的嗓音,清浅低婉,飘在风中,也沾染了初冬乍凉的温度。他说着初冬的箱根,却又仿佛在说着他自己。裹挟着温柔的强韧,平静背后的执著,还有,看破之后的包容。   “嗯,仿佛全世界都离得我更辽远……”我看着身边的这个人,他就像是一本装帧富丽的精装书,一直被人高高供在书架的顶层,却没有人真正想到要去翻开细读。世人的眼光总是在追随极尽繁华的春日,真正懂得欣赏初冬的又有几人。他,其实也寂寞吧。   “呵呵……你果然能了解这种感觉。”幸村的表情有一丝得意:“嗯!我果然有识人之明!知道吗?你是我在这个时间带来箱根的第一人哦!”   “是!我很荣幸!”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臭屁果然是全人类共同的天性。   “那,今天晚上咱们去早云寺留宿好不好?”   “好。听阁下刚才一番高论,必然觉得住旅馆是不得其中真味的傻瓜行径了。”   的确,如幸村所说,初冬的箱根有着沉淀人心的力量,我们俩静静地走在了无人迹的山道上,心里一片澄澈。空明的景色让我们俩都渐渐放松下来,言谈间也多了几分亲切的调侃。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行去。   *******************************************************************************   结束一天的游程后,我们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早云寺。冬天夜色来得早,隐于薄暮中的早云寺,只显露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端凝而静穆。我们俩站在门口,正碰上了出来点灯的小沙弥。   幸村应该是常来的,那小沙弥见了他,很熟络地冲他微笑合掌。幸村也不多言,笑着行了一礼便拉着我进到寺内。此时,我已经对幸村的选择有了深刻的认同,住在这里的确要比住旅馆好得多。在这个日益繁华喧闹的尘世,宁静越来越显得宝贵,不用等将来,现在就已经有不少人心甘情愿地大把花钱买“清静”。能得这一方净土静享闲情,实在是一桩难得的美事。   “累吗?”幸村端着茶进来,打断了我的冥想。   “还好。”我接过他递来的茶:“谢谢。”   “为什么不去泡温泉?”   “这种享受我的心脏是承担不了的。”   “你……想起什么了吗?”   “呵呵……干嘛突然一副紧张的样子!我只是在家洗澡的时候发现的。连泡个澡都成问题,更别提温泉了。只能洗淋浴,少了好多乐趣啊……”   “是吗?!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   “我好像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都不是很清晰,有时候会零星记起一点,不过我通常都懒得去细想。”   “青学的人明天来,看到你,应该会带你回去吧。回到东京,回到你熟悉的环境里,可能你就会想起来了。”   “无所谓。我好像对失忆这件事情一点都不介意。是不是很奇怪?!”   “呵呵……你本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了。”   “是吗?!那第一眼的感觉是什么?”   “真田,哦,我们网球部的副部长,他说你是一个距离感很强的人。”   “距离感?那个时候我很冷淡吗?”   “不,不是冷淡。是你让我们觉得你是跟我们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中间隔着很多东西,彼此难以接近。”   “现在呢?”   “现在啊……好像跟你很接近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轻啜一口,才又重新开口:“不过……是不是我擅自决定让你困扰了?”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好像很反感我牵你的手。一路上你一直很小心地在回避,绑头发、整理背包带、系鞋带……每次只要我握住你的手,你总是会找点事情把手脱开。而且,只要有机会,你就会去洗手。”幸村低头喝着茶,埋住了自己的表情,但言语却那么直白,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抱歉。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并没有反感你的意思,但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志。对不起。”   “呵,就是这个。”他优雅地勾起嘴角,笑叹:“无限接近但永不相交,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你没有记忆,但你的身体仍然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精市……”   “不聊这个了。身为男朋友,关心一下你的思想生活吧!刚才一个人呆呆地瞪着院子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听到琴声。”   “琴声?我怎么没听到?!难不成你悟道了,得闻仙乐?”幸村笑着打趣。   “可能吧!呵呵……遗忘掉某些东西之后,一些似远若近的思绪反而会格外清晰。盛开在遗忘之后,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呢!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初冬的箱根真的很美,我会永远记住的。”   幸村的视线远远地放在窗外,嘴角依旧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世间的得失总是平衡的。记得或者遗忘,改变不了什么,那只不过是我们的心自己下的结论而已。一切发生过的、拥有过的,那些存在本身才最重要。”   第三十三章 思念的痕迹   第二天下午,我们俩按照原计划登上了返程的巴士。   “我要去接青学的人,真田应该已经借好车子先过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无所谓。你决定好了。”   “你怎么什么都无所谓啊?!不知道这是最不招人喜欢的答案吗?”   “呵呵……抱歉,抱歉。”我冲着幸村赖皮地笑:“但是我真的是无所谓啊!怎么办?”   “嗤!算了!真是服了你了……呵呵……”幸村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就一起去吧。以你的脾气,肯定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送我的话又要耽误时间。”   “这么体贴,还这么了解我,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朋友啊!”某人摆出意犹未尽的表情:“不然,看在我辛苦带你出来玩的份上,再免费多送我半天好不好?!”   “你好歹也是个部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鄙视你哦!!”我立刻还以三娘教子的面孔。   “切,小气鬼!”幸村假装委屈地瘪着嘴,扭头不看我。   “乖啦!听话!”我一边偷笑,一边伸手去拍他的头。   但是,手刚碰到他的头,我就僵住了。好奇怪的熟悉感!我好像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千秋!怎么了?”幸村惊讶地看着我突然顿住的表情和动作。   “我……以前是不是拍过你的头?”   “怎么可能?!之前我们总共才只见过一面。”   “那个……我好像,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好奇怪的感觉……”   我缩回手,沉浸在自己尴尬、迷惑的思绪中;幸村则一脸深思的表情看着我。原本刻意营造出来的欢快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沉默破坏殆尽。   *******************************************************************************   “真田!”   “哦,你来啦。车子还有三分钟进站。”   “嗯。”   这个叫真田的,注意到了跟在幸村身边的我,他看了幸村一眼,然后跟我打招呼:“您好!敝姓真田,请多关照!”   “哦!您好!敝姓筱原,请多关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看我的眼光像利剑一样,刺得我浑身不舒服。就在我别扭的时候,他已经移开了目光,站在幸村身边,轻轻说了一句:“最近都没有去游泳。”   “嗯。”幸村应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想,他大概也读出了真田看我的目光中所包含的责难了吧。   真是个奇怪的人,难道我以前得罪过他吗?为什么要用这种蜇人的目光看我!我正胡思乱想的当口,就听见幸村轻声说了一句:“出来了。”   “千秋!!你是千秋!!!”下一秒我就被人一把抱住了,力道之大,勒得我差点断气。   我使劲挣脱,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红头发男生,大大的眼睛里那个……好像是眼泪。而旁边那一帮子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的人也都一脸吃惊地看着我。看运动服上的字样,这些就是青学的人吧!据幸村的描述,他们应该跟我是认识的,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激动成这样,好像跟我关系很不错的样子,但是……   “抱歉,请问您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千秋!你怎么了?!我是英二啊!菊丸英二!!你不记得我了吗?”   眼瞅着他又要飞扑上来,我赶紧躲到幸村的身后:“那个……幸村!”   “真田,你先送他们去学校吧,我把千秋送回家就过去。详细情况回头再说。”幸村简单地嘱咐了一下,就拉着我离开了。身后远远传来那个叫菊丸的男生不停地追问:“真田君!千秋到底怎么回事?!!”而那个叫真田的怪人则永远都是声线平板地一句:“回头问幸村!”   *******************************************************************************   啪!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啊!对不起!我马上收拾!”由利立刻惊跳起来,飞快地从门背后拿出笤帚清扫。   这丫头从回到家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我叹了口气,接过笤帚,把她推进厨房:“我来吧。你帮我把菜洗一洗。那个东西摔不碎。”   “千秋姐,对不起!我……”   “由利!从那天你哥哥说青学的人要来,你就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是对我这种天天闲着没什么事干的人来说,想不注意到都很难。说吧!怎么回事?”   “没有。我真的没什么事。……我去洗菜了。”我还没来得及叫她,这丫头就躲进了厨房。   唉!肯定是跟青学的人有瓜葛,晚上那些人来了,我要好好观察一下。我一边收拾玻璃杯的碎渣,一边琢磨,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人家“关心”的目标这回事。   “我们回来了!”“打扰了!”是幸村和青学的人回来了。   “回来啦!”我直起身打招呼:“房间都收拾好了,晚饭还要再等一会儿。”   “谢谢。辛苦你咯!”幸村笑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由利在厨房帮我。你们先回房吧。”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默。其实应该说是被人警告过,所以欲言又止吧,脸上分明写着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却又硬生生忍住,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那几双眼睛却都片刻不离地盯着我,害得我半点胃口都没有。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能一边吃东西,一边凝神偷偷打量坐在由利对面这个叫不二周助的人。这家伙从进门起脸上就一直挂着温吞吞的笑容,跟幸村的感觉有点像,有表情等于没表情,我之前的印象是来自于他吗?!   “我吃饱了。大家请慢用,我先告辞了。”由利放下筷子,打了个招呼便起身上楼去了。   我目送她上楼,忍不住皱眉头。是因为这个不二周助吗?他们跟由利打招呼的时候,只有他说了“好久不见”,那么这个人应该是由利的旧识。按照幸村的说法,由利只有读小学的时候在东京呆过。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这么多年了,还能让由利失态。   “千秋为什么一直看我?”吃过饭,大家散坐在客厅里吃水果聊天,不二突然问我。   好耐性!居然忍到现在才开口,我心里暗赞:“我对你有印象。”   “哦?听说你失忆的时候,我们都很吃惊。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还有印象。有人会吃醋哦!”   “吃醋?”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忘记了该记得的人,却偏偏记得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啊!”不二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的笑容里面有一丝阴险的味道。   “我没说我记得你,我只说我对你有印象。”   “有什么区别呢?”   “我对你的印象不是来自于记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在神奈川。”   “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吧。我最近都没有来过神奈川。”   不对,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在哪里呢?……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不二君!不要笑!”   “什么?”   “我叫你不要笑!”   “你突然说这句话,我还以为你恢复记忆了呢!真是叫人怀念啊……”不二托着腮,笑道:“你以前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呢!”   “拜托你认真一点!”   “呵呵……这句话你也说过!”不二敛去笑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我很认真!”   对了!就是这个表情!我见过的就是这个!!   “等我一下!”我丢下一屋子神情错愕的人,飞快地跑进书房。   不大一会儿,我拿着一张纸回到客厅,递到不二周助面前:“我想你需要看一下这个。”   “什么?”他疑惑地接过纸,翻看了一下:“这……不就是一张白纸吗?”   “再仔细看一看。”   “哦,这里还有一行小字……‘思念的痕迹’……这有什么特殊吗?”   我忍不住微笑,果然,只有没事做的闲人才会有时间去发现别人的秘密。我拿过那张纸,蹲在不二身边,迎着灯光,把纸平平地举到他眼前:“看见什么了吗?”   “这个是……”不二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对你有印象。……你不好奇这是从哪来的吗?”   “……我想,我知道。”   “是吗?!我告诉了你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啊?”   “喂!千秋,你们在说什么啊?!那个到底是什么纸啊?”那个叫菊丸英二的已经按耐不住,好奇地追问了起来,其他人虽然忍着没说什么,但也都是一脸探究的表情。   “自己看。”我把纸递到菊丸面前。   他学着我刚刚的样子,把纸举到眼前,细细辨认了一下,就惊叫起来:“啊!这个……这个是……”   “没错。这个是不二周助的肖像画。”   是的,那张纸上,其实画着不二的侧面肖像。四分之三的侧脸,凝神专注的表情,画得非常传神。我仔细观察过不二,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的确是他最好看、最迷人的角度。画这张画的人对他该有多么熟悉,熟悉到能如此精确地捕捉到他最吸引人的一面。   这张画没有勾线,只有在迎着光线的时侯,才能显出上面淡淡的笔印。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张白纸的玄机。发现秘密的瞬间我就明白了,画这张画的人在落笔的时候怀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所爱的那个人,因为说不出口,只能把他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里面,就连描绘他的模样都小心翼翼,只有自己能看见,只有自己能感觉到。太珍贵,所以只能深藏在心底。这就是,偷偷思念一个人的痕迹吗?   第三十四章 心中的肖像   “画得好像哦!你们看,你们看!”菊丸正举着纸到处献宝,幸村突然伸手一把抢了过去。   “千秋!”幸村面带愠色地看着我:“你这么做,至少应该先得到当事人的允许吧!”   “不二也是当事人。而且,我不认为压抑是正确的做法。”   “呃……难道说,幸村对不二……”菊丸闻言立刻一副牙倒的表情,惊恐地来回看两个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幸村完全没有理会菊丸的猜测,狠狠地盯着我低吼道。   “够了!”(“够了!”)   那个叫手冢的人站起来,挡在我和幸村中间,很自然地把我护在身后:“幸村,不二,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迁怒千秋。”   “哥哥。不要怪千秋姐。我知道她拿走画的。”由利站在楼梯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和幸村。   “我们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幸村把那张纸扔到由利身上:“这种东西你还留着干什么?!回房去!”说完就怒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不早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手冢开口赶人,大家似乎都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手冢一发话,便全都乖乖回房去了。   客厅就剩下我和手冢两个人的时候,他扭头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叹息般地轻轻吐出一句:“你回来了。”   “呃?你……什么意思?”   “呵呵……你果然还是宁可遗忘……入江前辈说的没错,得不到全部你就会选择零。”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好在你终于回来了。”说着突然一把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喃喃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我僵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从见他第一面开始,这个人就一直绷着脸,没有一点表情,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脸才终于软化下来。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对于我失忆这件事,他为什么表现得好像比我还难过?   *******************************************************************************   转天是周六,一大早幸村就带着青学的人去立海大附中打练习赛去了,家里就剩下我和由利两个人。虽然昨天晚上一起做饭的时候,我已经跟她粗略地聊了一个大概。但关于那张画的事情,还是应该跟由利再好好谈谈吧。   “由利!”我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由利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还在想昨天的事吗?”   “千秋姐。”由利似乎已经料到我会来找她,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着先开口安慰我:“昨天哥哥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我。”   “这我当然知道。”我把沏好的水果茶放到她面前:“要跟我聊聊吗?有吃有喝有时间哦!”   “可能大家都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秘密。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想找个人说说。可又不知道该跟谁说。只能任凭它们烂在肚子里。哥哥是偶然知道的,但是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我一个人扛着这份感情,好累。我都快要憋死了。千秋姐。你不知道我多希望能有个姐姐,可以听我说说女孩子的心事,可以明白我的痛苦。”由利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静,她紧咬着牙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句一句地吐露着自己的心事。   “你现在有我了呀!”我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示意她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   由利喝下茶,定了定神,从角落里摸出一个纸团,慢慢展平:“哥哥把它揉了。”   是那张不二的肖像画!我忍不住有点冒火,有把幸村好好揍一顿的冲动。   “哥哥那个傻瓜!他以为把这张纸揉掉,我就能忘记吗?!千秋姐,你知道我是怎么画这张画的吗?”由利一边说一边随手抽过一个画本。   她闭着眼睛,拿起一支漫画笔在本子上飞快地画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纸上赫然又是一张不二的侧脸,跟之前那张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由利抬头冲我苦笑了一下:“而且,还不止。”   说着她再次闭上眼睛拿起笔在那张纸上重新画了起来,然后她把画举到我眼前。那上面依旧是一张清清爽爽的不二的侧脸。她第二次落笔的每一根线条竟然都丝毫不差地覆盖在前一次的线条上,精准无比。   “这张脸,我太熟悉了。想他的时候,我就用笔在纸上偷偷地画,十遍、一百遍、一千遍……直到我闭着眼睛都能分毫不差地勾勒出来。直到……无论画多少次,我都可以做到不错毫厘。”她把纸笔扔到一边:“这其实是一种痛苦,千秋姐。因为那些线条并没有画在纸上,而是画在我心里。每一笔画下去,都是在扎我的心。哥哥他,要是有本事把我心里的那幅画揉掉,我倒真是会感激他。”   由利跪坐在地板上,头轻轻地靠着书架,满脸的疲惫。我的心不由地跟着一阵刺痛。   “为什么不告诉不二呢?”   “他知道的。”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我在东京上小学的时候,被学校广播站选去当播音员,不二前辈他是站长。那个时候他上五年级,我才刚三年级。他很能干,但却非常温柔体贴,总是细心地照顾我们这些后辈。我从那个时候起,就慢慢喜欢上不二前辈了。那个时候,学校里喜欢不二前辈的人很多,但他总是礼貌地拒绝每一次告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跟哪个女生特别亲近。所以,能有机会跟他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能常常听他说话,能常常看见他向我微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每次跟他搭档做节目我就会特别紧张,生怕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感情,然后连那唯一跟他接触的机会都失去。不二前辈特别疼他弟弟,有时候还会带他弟弟到广播站去,一来二去大家就熟了起来。不二前辈,他弟弟裕太前辈,我,还有我的好朋友,广播站的另一个成员千叶恭江,我们四个人后来常常一起约出去玩。那段日子真的非常开心……”由利突然停住了话头,看着窗外,陷入了回忆。我安静地喝着茶,没有去打断由利的思绪。因为我已经猜到,伴随着美好的开头而来的恐怕就是痛苦的转折。   半晌,由利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冲我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刚才我恍神了。……说到哪儿了?”   “你们四个常常一起出去玩。”   “嗯。那段时间真是非常快乐,因为我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这么亲近。我偷偷把自己喜欢不二前辈的事情告诉了千叶,千叶听了就鼓励我向不二前辈表白。可是我一直不敢,我害怕被拒绝,我不敢想象他拒绝我之后,我要怎样继续留在他身边。”   “你最后还是向不二表白了吧。”   “……有一次我们去游乐园玩,人好多,我转身买棉花糖的短短几分钟,就和他们走散了。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游乐园里,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害怕极了。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我就那样举着棉花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里祈祷他们赶快发现我不在,赶快来找我。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融化的棉花糖流在我手上,粘粘的,很难受。可是我不敢扔掉,手里如果不握着点什么,我都不知道手要怎么放。我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感觉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看到了不二前辈。他身上白色的衬衫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刺眼极了,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一定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我,气喘吁吁地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地帮我擦眼泪。‘由利乖!不哭了啊!我找到你了。不要害怕,有我在。’他不停地哄我,可是我的眼泪怎么样都止不住。”由利倔强地保持着微笑,但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扔掉已经融化的棉花糖,抱着我,像哄婴儿一样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其实,被他抱住的那一刻我已经不哭了,那么温暖的怀抱,真的好幸福。那种幸福,不适合眼泪。”由利抬手擦了擦腮边的泪水,继续道:“他帮我洗干净手,给我买了一个新的棉花糖。拉着我的手去跟裕太、千叶他们会合。我们俩一人一口地吃着棉花糖,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棉花糖,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棉花糖了,总觉得不是那种味道。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不止是棉花糖,从那一刻开始,很多东西将永远的变成过去式,永远的被定格在记忆中,永远……”   第三十五章 爱情的荒谬   “我觉得不二应该很喜欢你才对,他为什么要拒绝你?”   “他对我只是兄妹之间的那种感觉吧……他拒绝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他的生日四年才有一次,那天我鼓足了勇气向他表白。他微笑着退回了我的礼物说‘对不起由利,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呢。’就是这么简单。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家的,我在家装病,不敢去学校,不敢见他。直到三天之后我重新回到学校,我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个人就是千叶。”   “他跟千叶很亲密吗?如果他喜欢千叶应该会有所表现才对,你们经常一起玩,你难道没有发现?而且千叶明知道你喜欢不二,也鼓励你去向不二表白,她又怎么会跟不二走到一起?”   “不知道。没有人向我解释什么。那之后,我们就不再一起行动了。不二和千叶都不再跟我说话,在学校里遇见,我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裕太前辈大概看出了我的孤单,经常会找我,去书店、去打球、去看电影、去远足……我抵御不了或许能撞见不二前辈的这种诱惑,所以每次挣扎的结果,都是妥协,然后跟裕太前辈一起出去。但是,一次都没有,不二前辈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想,是我的错误决定误导了裕太前辈,因为,后来他向我表白了。虽然我很感激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着我,但是我喜欢的就只有不二前辈而已,所以我拒绝了他,而且不再见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四年级下半年的时候,我离开东京,回到了神奈川,跟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吗?一点联系都没有?”   “嗯。裕太前辈最初有来过几封信,但是我没有看,也没有回。”   “就这么断了啊……”我不由得感叹,心跟着一阵阵的绞痛。总觉得自己好像对由利的故事有很大的共鸣,对她的那种痛苦也有着强烈的认同感。   “是啊,就这么断了……但是,我对他的感情却没有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减弱,就连看到‘不、二、周、助’这几个字我都会心痛。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想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靠画画来纾解。结果被哥哥看到了,他一言不发地撕掉了画,并且要我忘记不二前辈,这辈子都不要再怀有痴念。我一直都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生气,他从来不说,我也一直不敢问。没想到,终究还是等来了这么一天……”   “那千叶和不二现在还在一起吗?”   “不知道。我离开东京后就再也没有跟以前的同学联系过,断得很干净吧?!可是,断得再干净,我也还是不能忘记。呵呵……我是个傻瓜。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傻瓜啊!千秋姐,你不觉得荒谬吗?!我的爱情竟然是如此的盲目而荒谬!”   *******************************************************************************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了。我想由利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苍白的安慰,所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书房。我给她做好中午饭,留了张字条便出门了。幸村精市,绝对不是一个武断、蛮横的人,他对待由利的奇怪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知道一些由利不知道的内情。我决定找幸村谈一谈。   辗转到达立海大附中的时候,时间已经近午。这帮人应该都去吃饭了吧!我带着侥幸的心理摸去学生食堂。   “千秋?!你怎么来了?”果然好狗屎运!   “那个……您好,请问大家都在这边用餐吗?我想找一下幸村。”   “在。就在那边……”这个留着“怒发冲冠”头型的男生用手指了一下。   “谢谢!”我笑着向他道谢并打算离开。   “千秋……”他突然叫住我。   “嗯?”   “……”   “请问还有什么事?”   “我……我叫,桃城武,不要再忘了。”   我不清楚他的用意,空白的记忆也无法帮我读懂他的表情,只能保持微笑,客套道:“好的,桃城同学,我记住了。谢谢!”   我们俩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发现了我。幸村站起身过来招呼我:“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跟你说,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   我难得郑重的语气让幸村皱起了眉头,他顿了一下,道:“如果是因为由利,那就不必……”   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竟然猜个正着。   “关于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吃饭了吗?”他突然问我。   “呃?……还没。”   “先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说着便伸手拉我。   他刚一碰到我的手腕,我就条件反射似地缩开了手。但只是瞬间,我便后悔了。立海大众人的眼光,和那天真田看我的眼光一样,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或许我不应该在大家面前这么直白,让幸村尴尬、下不了台。唉!要是能忍耐一下就好了,从门口到餐桌也就是几步的距离而已……   “呵呵……千秋虽然失忆了,洁癖还是跟以前一样嘛!”不二笑眯眯地突然插嘴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原来,我有洁癖啊……难怪!   “洁癖?”立海大那个红头发的男生,一边吹着泡泡糖一边好奇地追问。   “是啊。千秋不喜欢跟人肌肤接触,我们谁碰她都不行呢。”不二状似随意的三两句话,立刻消解了立海大那几个人带刺的瞪视。   “我知道。给。”幸村拿起一张湿纸巾递给我:“凑合擦一下,先吃饭吧。”   这种出乎意料的镇定和温柔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那张湿纸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幸村举着纸巾半天不见我有反应,突然笑了起来:“傻丫头!”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脑门,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若无其事地用湿纸巾包住我的手,从手腕到手指,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旁边一干人等看到幸村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全都没事人一样回座位吃饭去了。   “好了,吃饭吧。”他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转头跟手冢说:“我们的比赛推后。”   “好。”手冢简单地应了一句,从自己的运动包里拿出一个餐盒递给我:“吃这个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幸村已经接过餐盒,打开盖子放到了我的面前。里面是两颗已经洗干净的红扑扑的苹果。   “这个……”   “食堂的饭菜为了保温和入味都有勾芡,你肯定吃不惯。与其勉强,不如就吃这个好了。”   这个人居然会这么清楚我的饮食口味,还知道我吃不下正餐的时候喜欢用苹果代替的习惯。回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拥抱,我不禁开始好奇自己跟他的过往。我好像,突然有了要想起过去的冲动。   *******************************************************************************   “说吧。”   “你刚才为什么要接手冢的餐盒?”   “我以为你来这里是要跟我谈由利的事情。”   “题外话插播。”   “呵呵……我应该去考个律师执照的,可以名正言顺地收你咨询费。”   “欠着好了,等你考上了我补给你。”   “……”   “我都已经答应要付费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他为你做的事情,应该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   “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在好奇吧。好奇你跟他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而我的举动很明显地表示我知道。你已经开始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了吗?”   “……好像,是有一点呢。呵,好奇怪。”   一击即中。好尖锐!我想我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看着温吞水一样的男人可以凌驾在气势逼人的真田之上成为立海大的王者。   “我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很特别。应该是喜欢着对方的吧!因为,他在面对你的时候,是手冢国光,而不是青学网球部的部长;你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距离感会减弱。就是这样。所以,我想,他为你做的事情,应该是正确的。正确的事情,我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是这样啊……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我看着他的时候,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问你自己的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你自己心里。”   “呵呵……律师执照不适合你,去考心理医生的执照好了!”   “是吗?!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呵呵……”幸村慢慢收起笑容,抬头看着天空,扔过来一句:“千秋。你来找我,是认为我错了吗?”   “当然不是。”   “那你……”   “你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来是要听听你不愿意告诉由利的苦衷。由利到现在还是喜欢不二,而我可以确定不二也是喜欢由利的。”   “哼!你怎么知道?!”   “因为游乐园!你没听过吗?能在茫茫人海中第一个找到你的人,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没想到口口声声说自己现在没有‘喜欢’或者‘爱’这种感情的人,会说出这种话。嗯?”   “拜托!我失忆,又不是白痴!”   “……你说的没错。不二的确喜欢由利。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可原谅!”   “难道当初不二拒绝由利……”   “因为不二裕太。因为不二裕太也喜欢由利,所以不二周助拒绝了由利,把机会让给了他亲爱的弟弟。他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由利的感受?!这种说让就让,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廉价感情,根本配不上由利。所以,无论由利多么喜欢不二,我都不会同意的!”幸村一直含笑的眼睛,此刻竟隐隐含着杀气。这俩兄妹其实对感情都有着异常的执著呢!   “……精市。”   “嗯?”   “你说过你喜欢我,对吧?!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哪怕只有一天半,哪怕只是假装,你也希望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对吧?!”   “……嗯。”   “那为什么你不能理解由利的心情呢?为什么你不能帮帮自己的妹妹呢?你那么疼爱由利,一定希望看到她幸福,对不对?爱情就是这样,说不爱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但是爱却完全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无论在别人眼中多么的复杂,在相爱的两个人心里,就只是单纯的想永远守在彼此身边的那份心意而已。爱情这东西,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无论多痛苦,都不愿意放手,就只为求一个圆满。这就是,爱情的荒谬。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吗?!”   第三十六章 被遗忘的时光   周日下午,在结束了与立海大的友谊赛后,青学众人启程返回东京。我也将离开神奈川,跟随他们一起回到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城市。上车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一种将要与历史重逢的沉重感,站在车前,居然迈不开步。   “不用紧张。做你自己就好。”是手冢:“只要你活得够坦白,就能得到命运的回馈。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嗯!”两天的相处,我就已经发现这个人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而且总是会“恰到好处”地给我支持:“谢谢!”   “走吧!”   “千秋!”幸村突然开口叫住了我,他拿出一个用缎带扎好的紫色纸盒子递给我:“物归原主!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留着它了。”   我接过纸盒子,疑惑地看着他:“这是……”   “被遗忘的时光。”他笑着冲我眨眨眼:“走吧!要加油哦!”   坐在车上,我盯着这个紫色的盒子看了良久,终于还是解开缎带,掀开了纸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墨绿色的丝绒细高跟鞋。我小心翼翼的抚触过鞋子优美的线条,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软软的、酸酸的,一点、一点弥漫开去。   “怎么了?”手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我身边。   “不知道。有点怀念。”我抬起头,努力想挤出笑容:“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突然,有点想哭……”眼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滚出眼眶,滴落在鞋子上。   手冢没有说话,伸手拿起鞋子,擦掉了上面的泪水,弯腰脱下我的鞋袜,把那只高跟鞋穿到我脚上。   “很漂亮。”他看着我,嘴角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清澈的眼眸里氤氲着一种叫怀念的东西。   他的表情让我没来由地一阵难过,熟悉而又心疼的感觉,尽管我的记忆依然是空白的,但此刻我终于认同了幸村的话,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   *******************************************************************************   “到了。”手冢停在一幢三层小别墅跟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快进来吧。”   “这是……你家吗?”   “这是你家。”   “我家?!可是你……你怎么会有钥匙?”   “之前用过,后来,事情一多,一直忘了要还你。”手冢熟门熟路地进屋,拿出拖鞋给我:“你先坐一下,我把行李放到你房里去。”   手冢离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打转。这就是我生活过的地方吗?!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但是,很温馨。   “喝茶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冢已经回到了客厅,站在楼梯口看我。   “呃……好,谢谢!”突然觉得好像是我在他家做客的样子。   他很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茶叶,烧水、沏茶。   三分钟。一杯泛着淡淡清香的茶,放到了我的面前。我低头捧着他沏好的茶,他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沉默,又是沉默。沉默好像是这个人的特色,从见面开始到现在,我跟他之间好像一直是沉默多过交谈。   “你常来我家吗?好像对这里的一切特别熟悉……”我终于还是决定打破沉默。   “我每天都会过来,偶尔顺手整理、打扫一下。”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还有,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是吗?难怪这么干净。谢谢!……不过,你一直在说‘回来’。我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会失忆?”   “我也不知道。在神奈川见到你之前,整整35天,我一直想找到你,但是没有头绪。”   “这么久啊……”   “对不起。枫。”   “对不起?枫?你在说什么?”感觉好像是在向我道歉,但他叫的却不是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把我跟什么人搞混了……”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的名字?我叫筱原千秋啊,这个我记得,而且幸村君也知道的。我想,你一定是记差了吧!”我突然有点吃味,难不成我对他的那种感觉只是错觉,他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个跟我很相似的人吗?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他一脸严肃地冲我伸出手:“既然你选择了零,那我们就从零开始好了。你好!青学3年1组,手冢国光,我们是同班同学,以后请多指教!”   我愣愣地看着这个行动突兀、言语诡异的家伙,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不以为意,举着手耐心地等待我的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有点回神,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意思说:“你好!我是筱原千秋,请多指教!”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我看着我们俩交握的两只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以前是不是也跟你这么自我介绍过?总觉得我好像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等你自己慢慢想起来吧。”他放开我的手,拿过电话机旁边的纸笔,边写边说道:“今天早点休息。我就住在你家斜对面,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上学。”   “哦。好。”这个人强势而果断,我好像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手冢已经走了很久。我却还是守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茶,盯着眼前的电话号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没有该做的事情,也没有想做的事情。突然回到这个我“自己的”家,我反而有点不自在。总感觉我遗失的记忆正躲在房子的某个角落,冷笑着,等待那个被释放的时机,一旦我不小心碰触到什么,它们就会疯狂地向我反扑。因为手冢,我开始有了一点想要记起过去的欲望,但心底深处却好像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警告我,那些记忆并不美好,记起来只会受到伤害。这种感觉让我害怕,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石英钟咔咔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就好像命运之神正不远不近地站在什么地方,带着可怕的冷静倒数着我的人生一样。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惊跳起来,飞快地把屋子里的灯一盏一盏全都打开,在一片明晃晃的光线中寻求平静。   铃……   电话突然响起,仿佛在我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惊叫声已经脱口而出。我轻拍着胸口,喘息着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筱原家。”   “怎么把屋里的灯都打开了?一个人害怕吗?”   低沉的声音稳稳地从听筒中传来,我受惊的心脏一下子找回了正常的节奏:“手冢……”   “还好吗?”   “我……我……”我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咔!嘟……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听筒正在犹豫要不要打过去的时候,门铃就响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个挂断我电话的人。此时此刻,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竟然让我觉得无比的可靠和安心。   “一个人害怕是不是?”他刻意放柔了语气,轻声问。   我低下头,默认。他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回答,便拉着我进到屋内。   “这样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啊?!”我的脑子好像有点跟不上他急转弯的速度。   “害怕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住?我父母亲去中国了。爷爷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住在乡下,说是过完年才回来。所以,你可以搬过去跟我一起住,等你习惯了再回来自己住。当然,你如果要住在这边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嗯?千秋?”   这个一直惜字如金、面容冷淡的人,原来有一颗如此温柔、体贴的心呢。心里那种软软、酸酸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你虽然看上去冷淡,但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的话,引来手冢的一丝浅笑:“这个你曾经说过。”   “……是……是吗?!”他的笑容虽然很淡很淡,虽然只有嘴角那一点点,但却好像会发光一样,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温暖。   “请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我的心防竟然崩溃得如此迅速,对他的依赖只因为一个浅浅的笑容就已经泛滥到无法收拾。   “好。”一个好字,果决而干脆,没有半分犹豫,仿佛不论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一样。   *******************************************************************************   “东西都收拾好了,早点休……”   看到呆立在书桌边的手冢,我戛然煞住了话头。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丝绒礼盒,轻轻地抚摸着,眼睛里又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怀念,就像他给我穿上那只高跟鞋的时候一样。   “是什么?”我走过去,问他。   “……也是被你遗忘的时光。”他的声音里好像夹杂着无力的叹息。   我伸手想要拿过来仔细看一下,他却躲了开去,把盒子放回书桌上:“别打开!答应我,等你做好准备要想起过去的时候再看!现在……就暂时让它在这里等待吧。”   “走吧!”他关上灯,招呼我。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关上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看那个静静躺在书桌上的礼盒。   被遗忘的时光……我究竟遗忘了什么?为什么我隐约觉得痛苦的东西,会让他们如此眷恋?   第三十七章 从零开始   直到第二天一早被闹铃声吵醒,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得那么香,原先那种一觉醒来浑身乏力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兴冲冲地起床、洗漱完毕,我一边下楼,一边很有精神地吼道:“早!”   然,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我的心里蓦然一紧,他已经走了吗?我,又是一个人了吗?我不死心地又把各个屋子查看了一遍,连阁楼都没有放过。但,他真的不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突然扎破的气球一样,我萎顿地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起来啦!”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手冢正站在门口看着我。欣喜、紧张、委屈……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   “我去做晨运去了,顺便回家拿了点东西。”他把手上的几个包放在地上:“厨房里有我做的早餐,吃吧。”   他其实已经看穿我的心绪了吧,他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他知道一切。但是,却什么都没说,没有刻意的抚慰,没有煽情的言辞,只是温和淡定地用几句不远不近的话把我心里的紧张和不安拂去。   “君当如磐石……”我的脑海中突然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的一句话。”我笑。   吃过饭,手冢骑车带我去学校。   他在前面奋力地蹬着车子,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外套的衣角被风吹起,在我眼前猎猎地飞着,我像着了魔一样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   “揽住我的腰!”他看了一眼拉住他衣角的我的手,扭头说道。   “什么?”我因为走神,没听清楚他的话。   “我说,你揽住我的腰,这样拉着衣服,万一急刹车的话,你会掉下去的。”   我瞬时僵住,这句话,似曾相识!我把手环到手冢身前,轻轻抓住他的外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突然拉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来不及抓住。   上午的几节课就那样平静无波地过去了,我想我平时跟同学的关系应该很淡,除了坐在我前面的江口跟我打了招呼说过两句话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只是点头之交。这样也好,省了我叫不出别人名字的尴尬。手冢大概知道会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跟我提过学校的事情,只叫我顺其自然。   午休时间,手冢叫上我跟网球部的人一起吃饭。   一大群人刚一坐定,那个叫菊丸英二的爱笑男生就开始不停地跟我说话。不过我好像完全不需要回答,那种机关枪一样的速度,我根本就插不进去。   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不二说话,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他和由利的事情,但他却总是笑眯眯地跟我打马虎眼,那态度用两个字概括就是“免谈”。   上次在立海大食堂跟我说话的那个叫桃城武的男生,一直闷着头吃饭,但好像在偷偷看我,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又立刻把视线调开。   坐在桃城旁边叫越前龙马的一年级小个子男生,对我倒是很恭敬,一口一个前辈地称呼我,还大方地请我吃他的便当,不过好像轮不到我吃,其它几个人就已经很自觉地把他的便当给瓜分干净了。   坐在不二旁边那个叫乾的男生,对我一肚子的好奇,老是不停地打探我失忆的事情,遗憾的是,我真的失忆,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乾突然拿出一个水壶问我是否口渴,要不要喝点东西。他话音刚落,原本嘻嘻哈哈的轻松气氛突然冻结,就像被按了开关一样,大家同时住口,用诡异的表情看着乾的水壶。我被大家奇怪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难道乾不可以请我喝东西的吗?虽然,我一向不太爱那些咸咸甜甜的饮料,不过当着大家的面拒绝他的好意,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思量了一下,我还是决定接受乾递过来的饮料。   “谢谢!”我笑着伸手去接乾的水壶。   但是,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水壶的时候,手冢突然探身凑过去,一把抢过了水壶。   “谢谢!我正好口渴。”他说着,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东西,然后把水壶扔回乾身边。   一旁的不二几不可闻地轻咳了一声,分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其他人也全都表情惊恐地看着手冢,菊丸更是一脸惨绿地叫了一声‘部长’之后,就伏在大石的肩上直吞口水。   只有乾,在这种诡谲的气氛之下,还能若无其事地问:“新配方,味道还可以吗?”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眼镜片上的反光,很有恶魔的味道。   手冢一句话也不说,一脸平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很严厉地给了乾一记眼刀。   “吃这个。”他掏出一颗苹果递给我,不二终于噗的一声大笑了起来,结果也换来手冢一记结结实实的眼刀。   我啃着苹果,来回看身边这几只,好像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一脑门的糊涂官司,完全不清楚状况。   “你怎么身边总是带着苹果啊?”我找了个话题,想打破目前的僵局。   “习惯。”手冢收起吃完的便当,平板地吐出两个字。   “是吗?!你也喜欢吃苹果啊!”我无可无不可地顺势接了一句,接下来他‘嗯’一声,然后说‘走’这顿饭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吧!   谁知对话并没有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喜欢苹果是因为喜欢人。”不二突然闲闲地扔过来一句听着很玄的话。   “怎么讲?”我好像有听没有懂,所以谨遵勤学好问的训示,开口求教。   “手冢是因为某个人才会喜欢苹果的。”虽然,手冢的眼刀又在往这边飞,但不二好像一点都不惧的样子,笑眯眯地继续扮演诲人不倦的好老师角色。   “苹果?人?”我努力想、努力想……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兴奋地抓住不二的袖子:“是不二,对不对?!手冢喜欢苹果是因为你,对不对?!”   我笑到耳根的嘴还没归位,就发现周围好像掉了一地的下巴,手冢的脸色也是前所未见的难堪。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那个……呵呵……我是想啦,Fuji苹果嘛,那当然就想到不二了啊……”在手冢冻死人的视线下,我心虚地越说越小声。   “这个苹果不是富士的。走了。”手冢冷冷地丢下一句就走人了,我赶紧爬起来跟在后面。   “黑到自己了吧!”乾幸灾乐祸地拍拍不二的肩。   “生活真是具有无限的想象力。”不二不知所谓地飞出一句。   “跟筱原比好像还差一点。”   “我突然觉得她失忆挺好的。这样子比较正常,不是吗?!”   *******************************************************************************   一下午,手冢的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我连喘气都怕太大声,更别提跟他说话了。所以,社团活动时间,我按照他的吩咐乖乖地去网球场看他们训练,然后等他一起回家。   我刚在场边坐定,不二就贼兮兮地凑过来:“好难得啊,千秋会来看我们训练。以前叫你来,你一直都不肯赏脸。”   “其实,要不是手冢叫我等他,我倒是想先回去的。我一个外人杵在这边,应该会影响你们吧!”我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呵呵……”没想到,不二居然笑了起来:“你真的失忆吗?好熟悉的理由啊!”   “啊?!我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吗?”   “嗯。只不过,你以前绝对是直接回家,根本不理会手冢的要求。”   “真的吗?他这么强势的人,要拒绝他很困难吧!”   “你才是比较强势的那个。你呀,一旦决定了事情就不会回头,半点余地都不留。”不二冲着手冢抬了抬下巴:“手冢拿你根本就没辙。”   “这样吗?!……不过,我今天把他惹毛了,特殊情况!”想起他那个表情就肝儿颤:“都怪你啦!害我抽疯说出那种话!”   “哈哈哈……不用担心,他才舍不得把你怎么样。”不二好像笑得很开心:“他今天骑车带你来的吧?!”   “是啊。”   “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骑车上学。他一直拿走路当体能训练的。”   “那他为什么要突然骑车带我?难道我以前是骑车上学的?没在我家看见自行车啊……”   “当然不是。我想……”不二顿了顿:“是因为害怕跟你走散吧。如果步行,依手冢的脾气,他肯定不会在你没有接受他之前牵你的手。所以,只能用自行车带着你,这样就不怕把你弄丢了。”   我被不二的话轰了个正着。幸村说过手冢是喜欢我的,我也能感觉到这个人对我而言的重要性,但是,我没想到自己在手冢的心里竟然会是这样如珠如宝地被珍视着。   “不二……”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嗯?”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手冢他……怎么样?”   我的问题很奇怪,但是聪颖如不二,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微笑着,看着不远处手冢笔直挺立的身影,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像你。”   因为思念,所以把自己变成我,就好像我还在他身边一样……   这个痴人!我在心里嗔念,眼眶好像有点热,但是,谁说眼泪不可以因为幸福呢?!幸村说的对,世间的得失总是平衡的,当阻挡我视线的记忆消失之后,我终于清楚看见你爱我的心意。   第三十八章 爱的界定   周末一大早,我正在厨房做饭,手冢就探头进来。   “要出去散散心吗?”   “你不用训练吗?”   “快毕业了,没什么比赛,所以周末的训练取消了。”   “哦。……可是,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手冢想了想,提议到:“去爬山吧!”   于是,我在他的指挥下,做了牛肉寿司、鲱鱼寿司、蔬菜串烧、水煮竹笋……装了满满一便当。然后,由他骑车带着我开始了周末的爬山之旅。   到达山顶的时候,适逢正午,太阳暖融融地落在身上,好像把骨头都要晒酥了。手冢把我带到一片空地前,开始在树下铺野餐垫。阳光穿过叶隙,细碎地散落在他的身上,耀眼而温暖。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叫嚣着要往外冲。   我张着嘴,看着他跪坐在地上的身影,感觉有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唇边,呼之欲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我,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   “手冢……”终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那些纷乱的思绪也在他的目光下渐趋平静。   “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压下心里没来由的失落,低头张罗吃的东西:“吃饭吧。”   我们俩各怀心事,默默地吃着午饭。   “千秋。”   “嗯?”   “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嗯。可以告诉我吗?”   梦想啊……我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我并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呢,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   “是吗?!”手冢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失望的阴影。   这个,对他很重要吗?!我看着他,突然有点心疼:“不过,要说普通的梦想,当然还是有啊!”   “是什么?”   “可以和所爱的人相濡以沫地走完人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是你。我咬着唇,忍住了后半句话。   手冢听了我的话,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呃?干嘛突然说谢谢!”这个人的言行好像一直在我的意料之外。   “没什么。不过,……现在终于完整了。……所以,谢谢!”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明白,不过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很高兴,所以我也就没有再追问。   下山的时候,他突然看着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会让自己变得足够坚定。”   我不知道他答应过我什么,只是直觉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承诺。可是,为什么他斩钉截铁说出的承诺,听在耳中那么的不真实?为什么他用那么认真地表情郑重做出的允诺,给我的感觉只有心酸?他明明是那么值得信任,那么可靠的人,不是吗?!   “手冢。你……”   “嗯?”   “我遗忘的那些东西,你知道的吧?你一定都知道对不对?”   “……部分。”   “那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没有。”   “手冢……”   “那些记忆,要靠你自己想起来。如果从我口中告诉你,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有任何意义”这几个字一下子就把我所有的疑问都堵住了。这个固执的人,也是一旦认定了就死不回头的个性,估计我再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有了要记起过去的欲望,但对于自己遗失的记忆却好像隐隐有着抗拒的情绪。似乎,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   下山回到市里之后,我们决定晚餐去河村家吃寿司。   谁知才走到半路,便被一辆豪华轿车拦住了去路。一个派头夸张得一塌糊涂的人下车跟手冢打招呼,他们俩之间的感觉很微妙,但可以看出来两个人有着很深的默契。   我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的名字好像就挂在我嘴边,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他应该也是被我遗忘的一部分吧!不过,他似乎对于我不记得他一点也不介意,完全没有伤感、生气之类的情绪。他见我一直呆呆地盯着他,便大方地伸出手对我说:“你好!我是迹部景吾,很高兴认识你。请多指教!”   迹部景吾,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怀念,我好像答应过这个人什么事情。我握住他的手,熟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怔怔地开口:“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凌枫。请多指教!”话音刚落,就看到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千秋!你……你说什么?!”手冢很难得地大声倒抽了一口气。   我突然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忙不迭地鞠躬致歉:“啊!抱歉!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不好意思!我叫筱原千秋,请多指教。”   然后,这个叫迹部的人突然要求跟我们一起去吃寿司,看他一身华丽的打扮,应该不适合那种地方吧!不过手冢没有阻止,我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凑巧的是,青学的几个人也都在店里,就跟约好的一样。看见我和手冢出现,大家都很惊喜地叫“欢迎”。但当迹部从我们俩身后探出头来的时候,问候就变成了“这家伙怎么会来”,看来青学的人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他。   没想到的是,迹部坐在寿司店里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非但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而且好像那家店就是他开的一样自然。我想我有点欣赏他,这种适应性极强的人,应该能成大器吧!   “迹部君,难得一起吃饭,来,我敬你!”乾端着一杯透明无色的饮料凑上来,热情得很诡异。我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   “这是什么东西?”迹部端起来闻了闻:“拿白开水敬我?!”貌似这位大少爷是有点看不上这杯饮料朴素的外表。   就在乾一时辞穷,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不二突然跳出来道:“小景,这可是……”   “迹部,我敬你。”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手冢突然开口打断了不二的话,举起手边的杯子轻轻跟迹部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手冢?!……切!好吧。本少爷就破例喝一次平民饮料好了。”说完,迹部把乾给他的那杯饮料送到唇边,仰头喝了下去。   “部长……”一直在周围一言不发看好戏的那几只,看到迹部喝干饮料,立刻用无比钦佩、无比敬仰的眼光看着手冢。   接着,我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华丽的大少爷华丽地倒在地上。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手冢喝掉一整壶乾制饮品之后,大家会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他。我看了看倒下的迹部,又抬眼去看手冢。“谢谢”,我用眼神对他说,手冢看到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底分明闪过一丝笑意。   吃饱喝足,手冢弯腰从迹部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一个快捷键号码:“喂,迹部睡着了,麻烦你来河村寿司店接他一下!地址是……”他报上河村寿司店的地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先走了。”他拉着我出门,经过乾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旁:“等迹部家司机来了之后,你负责把他弄上车。”   出了门,确定已经脱离了寿司店里那几只的视线范围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故意的!你干嘛设计迹部喝那个东西!”   “上次他带你去韩国,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示谢意呢。”   “去韩国?!”   “嗯。你在那边受了迹部很多照顾,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你也要记得请他喝一杯乾汁。”   看着手冢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我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快僵了。这么诡异的道谢方式!我不禁好奇我去韩国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手冢这么记恨。   “不过你居然知道他手机里的快捷键号码,倒让我很吃惊。”我看着手冢在月色下半明半暗的脸,试探地问:“朋友?”   “对手。”   “对手?……嗯,对手有时候比朋友更了解你吧!”   “……”   “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呐!”   “……”   “刚才我看见了哦!乾请迹部喝东西的时候,你虽然没有制止,但偷偷瞪了乾一眼。”   “……”   “其实,你还是挺回护迹部的。要是不叫司机来接他,已经失去知觉的他,还不知道会被不二他们整成什么样子呢!”   “……”   手冢紧闭双唇,低头赶路,完全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不过,那双眼睛,分明含着温润的笑意。   *******************************************************************************   第二天,手冢说要回家拿点东西就离开了。我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翻着堆在茶几下面的杂志。   突然,杂志上一段短短的文字映入了我的眼帘。   “你问我到底有多爱他?要怎么界定呢?   我清楚地知道他的梦想。   每次想象他幼时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微笑。   他的口头禅也会变成我的。   别人批评他的时候我会忍不住辩驳。   别人称赞他的时候我虽然雀跃,但表面上却不敢泄露丝毫情绪。   我因为他向父母撒过谎。   电话铃一响我的心跳就会加速,希望是他打来的。   他的发型、服饰只要稍有改变,第一个发现的人,一定是我。”   “我清楚地知道他的梦想”这一句下面有指甲划出来的一道浅浅的痕迹。我终于明白了昨天在山上,手冢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我的梦想。原来,他曾经因为我而有过这样的心绪吗?!可是,为什么面对着这样一份浓重、深沉的爱恋,我会忍不住叹气?我想我是喜欢他的,我不想否认那种心动的感觉,还有我对他的依赖。但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心上像长了一层厚厚的壳一样,沉重而僵硬,接受着他的关怀,却难以付出对等的感情。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一行行文字,这些我好像一条都没有做到呢!   第三十九章 心的方向   这天晚上,我们俩正在吃饭的时候,手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似乎不常用手机,私生活清静得一塌糊涂,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给他打电话,网球部的队员偶尔来电话,他也只是“嗯”、“啊”两声就挂。这个时间,不知道会是谁。   “喂。”   “妈妈?!什么事?”   “哦。最近有点事情,一直住在同学家。”   “嗯。您跟爸爸在中国还好吗?”   “什么?!”   “出了什么事吗?”   “一定要去吗?”   “……好的。我知道了。”   “是。我明天就去办。”   手冢皱着眉头挂上电话,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感觉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要去趟中国。”   “出什么事了吗?马上就放冬假了,突然这么着急让你请假过去,该不会……”   “不知道。母亲没有详细说,只是要我跟学校请几天假,尽快办手续去上海。”   “哦。”   “你一个人……”   “没事。现在的我,已经不要紧了。谢谢你!”   “嗯。……那明天我就去办手续。”   “放心去吧!”我笑着向手冢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到了那边,我会给你打电话。”   *******************************************************************************   因为突然要办出国手续,手冢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我的身边也立刻变得空落落的。   从知道手冢要离开的那天开始,我就有点心神不宁。他只不过是离开几天,我却好像有一种永别的预感。那种无奈的酸楚,为什么如此熟悉?失落,空虚,淡淡的不舍和忧伤……我好像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离别。我好像,有过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我的生命中离开的经历。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一连几天都烦躁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学之后,我要去取一下机票,你自己先回去。路上要小心!”我想起手冢之前的叮咛。   但其实,我并没有先回去。我发现自己好像在心绪混乱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在街上不停地走,喜欢看那些忙碌的人群,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在街上晃了近一个小时之后,身体的疲累已经渐渐压倒了脑子里的混乱。   远远地,有击球声一下、一下传来,那种类似心跳的节奏瞬间吸引了我。拖着酸胀的双腿,我往不远处的街头网球场走去。球场上似乎有人在打比赛,掌声、尖叫声、加油声……快乐的一群人。   “千秋!你怎么来了?”有人跟我打招呼。   原来是桃城。我点头冲他打招呼:“你好!走累了,听见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哦。”他坐到我身边:“……有心事吗?”   “写在脸上了吗?”   “因为部长去中国的事情?”   “……不全是。”   “千秋……”   “阿桃!快过来!你还打不打啊?!”一个留着短发的大眼睛女孩子,挥着手冲这边大声喊。   “你快去吧。”我推他:“不然你的搭档就落单了哦!”   桃城看了看我,扭头向那个女孩子喊道:“这盘我不打了!”   “你去吧!我真的没事……”   “千秋,你说过会把我当朋友的。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说啊!”   看着桃城一脸关切的表情,再联想到在立海大的时候他说的话,还有之前他的种种表现,我突然明白了这个男孩子的心思:“桃城你……”   “嗨!你好!你是桃城的朋友吗?”刚刚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子突然跑了过来。   “你好!”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的笑容:“我是桃城的同学,我叫筱原千秋,请多指教。”   “呵呵……我叫橘杏。请多多指教!你也来打球吗?”   “不是,碰巧走到这里的,过来看看而已。”   “这样啊!那你……”杏似乎还想跟我说什么,桃城突然伸手推了她一下:“你不打球吗?跑过来干嘛?!”   “不是你说不打的吗?!这里只能打双打,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可以跟神尾搭档啊。突然跑来打断人家说话干嘛啊?!”   “认识一下你的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啊?!”   “我又没说要介绍给你认识,自说自话!”   “喂!你现在要跟我吵架是不是?!”   “谁要跟你吵?!明明是你自己……”   “我怎样?!”   “你!……我跟千秋有话说,你不方便听,麻烦回避一下!”   “桃城!!”杏的脸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分明写着委屈,她定定地瞪着桃城,桃城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低下头去,回避了杏的眼神。僵持了几秒钟,杏突然挤出一个笑容,冲着我道:“千秋,我可以叫你千秋吗?你们聊吧,我去打球了。下次有时间欢迎你再来哦!”说完,她转身僵硬地向球场走去。   “桃城!杏,不要紧吗?!”   “不用管她!”桃城倔强地回答,但眼角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飘向球场。   这个笨蛋!我忍不住叹气。   “桃城,你喜欢杏吧?!”   “啊?!你……你开什么玩笑!”   “那你喜欢我吗?”   “……”   “默认,还是不想承认?”   “……”   “其实,喜欢我已经是过去式了吧。只是还有些放不开,对吧?!”   “谁说的,我……”   “桃城!你明明是很直率的一个人,为什么遇到感情的问题会选择自欺欺人呢?”   “我哪有!”桃城显然被我点中了要害,但还是一脸别扭地不愿意承认。   “走吧。”我拍拍他的肩膀:“口渴了,陪我买点喝的去。”   桃城垂着头跟在我后面来到自动贩卖机前。我伸手掏了掏口袋,惊道:“糟糕!我把钱包忘记在书包里了。桃城,你带钱了没有?”   桃城一头黑线地看着我:“我身上一个口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带钱。”   “哦!这样啊!”我一脸惋惜地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枚硬币:“我身上只剩下这一个硬币了,好像只够买一瓶饮料了……”   “买你自己的就好了,我不用。”   “可是,我本来想让你买一瓶饮料给杏的。你刚才无缘无故跟人家发脾气,应该向她道歉!”   “我干嘛要……”   “桃城!”我严厉地打断这个还在嘴硬的家伙:“不要再逞强了!刚刚你的表情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你明明很在意她的。”   扭头看着里面五花八门的饮料,我叹道:“桃城,你应该也有过这种情形吧。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的时候,会突然不知道要买什么好。原本想买乌龙茶的,但看着奶咖好像也不错的样子……于是就开始犹豫了,到底要买什么好呢?……两难的选择,总是无处不在。”   我把桃城推到自动贩卖机前,举起那枚硬币:“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投下硬币,再把手分别放在两个按钮上,然后同时按下去……结果呢?下意识里,你一定会先按下你真正想喝的那一个。”我伸出手点了点桃城的心口:“人心是一座独木桥,不可能有真正的‘并列’。总是有先后的,哪怕只差一点点也是有先后的。”   我投下硬币,然后拉起桃城的手:“我只喝矿泉水,你知道的。……杏呢?”桃城乖乖地把手放到另一种饮料的按钮上。   “好了!”我松开他的手:“闭上眼睛,同时按下去!”   桃城依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然后咬了咬牙,用力按了下去。   啪!一罐饮料滚落。   桃城蹲下身子伸手摸出那罐饮料,我凑到他身边,笑道:“心是永远不会骗人的。你的心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好好向杏道歉!”   我留桃城一个人在那里面对自己的“真心”,独自回到球场,拿起东西冲杏挥了挥手。   杏看到立刻跑过来:“要走了吗?……咦,桃城呢?”   “他给你买饮料去了,他对于刚才莫名其妙冲你发火的事很后悔,所以想向你赔罪。”   “……那个笨牛!”杏嘴上虽然在骂桃城,但娇嗔的语气已经没有了火气,看来桃城这一次并不是在唱独角戏呢!   “杏!我先回去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下次有机会一起玩哦!”   “好!”我跟她道别,离开球场往家走去。   心是永远不会骗人的。那么,我混乱的心到底指向哪里?在我心里的独木桥上,到底谁是那个站在第一位的人?   *******************************************************************************   “怎么才回来?给你打手机也没有人接!”   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了站在门外一脸焦急的手冢。   “我……在街头网球场遇见了桃城,看他们打球来着。”   “那你给我打个电话啊!”   “……对不起!”我低下头,不敢看手冢紧张的表情。   “你!……”手冢一把抱住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不停地打电话,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你要是,你要是又消失不见……”   我如果再度消失,你该怎么办,是吗?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心痛却如此真实地袒露在我的面前,那种尖锐的痛楚清晰地传到我的心底,让我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手冢。”   “……”   “我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   “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四十章 卡侬的秘密   12月23日。   手冢走后第5天。圣诞节,已经近在眼前了呢。   “千秋,千秋!你明天也一定会去的吧!”坐在我前面的江口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问我。   “什么?”   “明天是学校的圣诞晚会啊!”   “哦。”   “哦什么哦啊!每个社团都会参加表演,为了能为下一年度的社团经营争取更多的人气和学校的资金支持,大家都非常卖力,所以,每年的节目都很精彩呢!啊~好期待今年的节目哦!”   “哦。”   “你就只会哦啊!我跟你说啦,最后还有舞会!舞会耶……!光听着就很兴奋对不对?!”   “嗯。”   “喂!你怎么这么冷淡的啦!哎,舞会耶!!!”   “舞会还不是年年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区别在于舞伴啦!喂,你的舞伴是谁?”   “没有。”   “骗人!你跟网球部的人那么熟,他们那里随便抓一个就是帅哥耶!”   “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吗?”这才是跟我聊天的真正目的吧!还给我铺垫那么长!   “啊?!呵呵……讨厌啦!千秋!”某人扭捏状:“人家哪有这种意思嘛!”   “不用吗?那就算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喂!我开玩笑的!要啦!要啦!”江口一把拉住我:“……讨厌!你都不会坚持一下噢!”   “浪费时间。哪一个?”   “呵呵……哪个都好啦……人家无所谓的……”某人娇羞状。   “哦。那就海堂好了。”   “不要!!!光看他那个眼神就吓死人了!”   “这样啊!那就乾好了。”   “不要!!!万一他给我喝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办?!”   “……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等等……呵呵……那个,我说啦,我说啦!”   我双手抱胸看着某人扭捏、娇羞,再扭捏、再娇羞……五秒……十秒……   “我走了。”   “好啦!好啦!!我想请不二君做我的舞伴。”   “不二?”   “是啊!那么温柔的白马王子,当然是舞伴的最佳人选嘛!有一大票的女生排队等着他钦点哎!千秋啊!在这个学校里,跟他们最熟的人就是你,除此之外,跟你最熟的人就是我了。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   “我会向不二转达,但是不能保证什么。走了。”   我转身离开教室。江口依旧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叫我,但是我的心思却早已飞走了。不二,这个人永远笑脸迎人、柔如春风,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基本已经到了“通杀”的地步,可感情史却干净得吓人。明天的舞会,谁会有幸站在他的身边呢?   风中有悠扬的曲调隐隐传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循声转过教学楼,站在学生活动中心大楼前,应该是学校的哪个音乐社团在排练吧!我抬头望过去,三楼走廊的窗口,倚着一个人,浅棕色的发丝被窗口的风轻轻地撩拨着。是不二!   顺着楼梯,拾阶而上,乐声越来越清晰。   三楼。古典乐器社的门外,不二一个人倚窗而立,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起的头靠在窗棂上,完全沉浸在音乐声中,留给我这个旁观者一个静默的侧影。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见了下凡的天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妄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他,下一秒他就会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不过,他终于还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扭头冲我微笑了一下,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轻手轻脚挪到他身边,学他的样子,倚在墙上,凝神聆听。不二重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沉静地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我扭头看着他的侧脸,这张被由利细细描绘过无数遍的侧脸,就连睫毛落下的阴影都完全一样。原来情人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见最细微的东西。   “真是一首会让人着魔的曲子。”不二突然轻叹。   “嗯。没想到用尺八和十三弦古筝也能如此完美地演绎这首曲子。”   “还有十七弦古筝。”   “呵呵……好灵敏的耳朵。”   “我已经听了快一小时了。”   “不二。你心里有很渴望的东西吧?!”   不二没有回答我,只是浅浅地笑着,静等我的下文。   “帕海贝尔的卡侬。我很喜欢这支曲子。简单的旋律、精密的结构,完美地表现出对位法的严谨与平衡。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一个音部、一个音部,在不断地重复、交织、盘旋……那种相互追随着远远地、远远地延伸开去的感觉,直到音乐结束都还在心里回绕。”   “迷恋这支曲子的人,心里一定有非常渴望的东西,遥远而又模糊,想伸手去抓住它,但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想放弃却又心有不甘,只能拼命地追逐,追逐……那种心境跟这支曲子隐藏在结构深处的某种东西有很强的共鸣,不是吗?!”   “……这也是千秋的心境吗?”   “可能吧。”   “聊聊吗?”   “你愿意的话。”   不二笑了笑,站直身子,一言不发地往顶楼天台走去。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思量着应该怎么开口跟他说由利的事。   毕竟是冬天了,天台上的风很大,我不禁有点瑟缩。不二把围巾摘下来,裹在我脖子上。然后,背过身去迎着风,深深地吸一口气,呼出,白色的雾气瞬间从他唇边飘散开去。   “如果我心里的郁闷也可以就这样吐出来消散在风里,该有多好……”   “不二……”   “你是想跟我谈由利的事情吧?!”   “你愿意谈吗?似乎每次我刚提起一个话头,你就会找借口回避。”   “不是不愿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现在呢?”   “你都已经发现我的秘密了不是吗?!”   “……果然,你是喜欢由利的。”   “呵呵……我还能否认吗?!”   “幸村说,是因为裕太,所以你才……”   “由利比我小两岁,第一天在广播站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像玫瑰花瓣一样纤细而柔嫩的小丫头,好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她应该跟你说过吧,我们小学里的事情。”   “嗯。她都跟我说了。”   “我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直到那次在游乐园里跟她走散,我才发现自己的焦躁和紧张好像已经不是那么纯粹了。找到她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有魔法,可以把她变得小小的,放在心里面,永远不要再弄丢。”他叹了口气:“可是,没想到,裕太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晚上回到家,他跟我说,‘哥哥,今天由利走丢的时候,我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想我是喜欢上由利了,怎么办,哥哥?’裕太的心情我怎么会不了解,可笑的是,直到裕太说出来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面对裕太的问题,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加油’吧!裕太一直是我最宝贝的弟弟,而且这一次,他毕竟先我一步说出了‘喜欢’这两个字,不是吗?!那个时候我想,我应该可以一直把由利当做妹妹一样去爱护的,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这个笨蛋,就拒绝了由利,还跟千叶串通好演了一场‘心有所属’的戏码。”   “是啊。我这个笨蛋,还鼓励裕太去跟由利约会,向由利告白。不过,最后裕太还是知道了一切。由利拒绝他的时候,他就猜到由利喜欢的人是我。他回来问我,而我想,我的表情早就把什么都泄露了。从那个时候起,裕太就不再理睬我……”   “你也就从此带着个傻笑的面具,不再泄露一丁点心思,是吗?!”   “裕太说我这种愚蠢的行为,最终只是伤害了所有的人。他还狠狠地揍了我,出手超重的,我疼了好久……”   “你活该!”   不二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拂开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裕太曾经跟我说由利每次答应他的邀约,其实是因为想见我,她期待的是我的出现。于是后来,我一个人去了她曾经跟裕太去过的地方。书店、电影院、公园、游乐园、郊外……我去赴那个迟到了很久的约。由利走了,裕太也走了,直到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分开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很痛苦的。那些美妙的风景、有趣的电影、欢乐的笑声原本可以成为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幸福回忆的……”   “既然你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感情,为什么不去找由利跟她说清楚呢?”   “因为千叶后来把事情都告诉了幸村,她其实一直都喜欢着幸村。但是,我的做法却也连累她得不到幸福。我果然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害人精!……所以,幸村警告我要远离由利,他说我的感情不够坚定,说退让就可以退让,他不要由利面临历史重演的危险和痛苦。”   “你难道就因为这个放弃了?你知不知道由利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那幅画……”   “我知道,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幸村说的话一直在提醒我,我也在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那些破碎的时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坚定下去……”   “我可以!”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我和不二同时回头看向天台门口,站在那里的,就是那个打断不二的人,由利。   “由利……”不二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千秋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哥哥同意我来东京。”她看了不二一眼,接着道:“我想跟喜欢的人一起过圣诞节。”   原来,这对兄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吗?!我忍不住笑起来:“欢迎你来!”   “嗯。”由利笑着冲我用力点了点头,走到不二面前:“如果你只能坚持50%,剩下的50%我可以坚持。破碎的过去没有必要再去弥补,我要的,是你许我一个未来。周助。”   我留下这两个兜了一大圈终于又走到一起的人,掩上天台的门,悄悄离开。由利和不二,他们两个现在终于坦诚地对彼此敞开了心扉。不二那么聪慧敏锐的一个人,却原来也有彷徨犹豫的时候;而在由利温柔沉静的外表之下,竟然有着如此执着而勇敢的一颗心。当不安的灵魂遇上了那样坚定的眼神,应该会迎来幸福吧!   那么,足以让我依靠的坚定眼神又来自谁呢?我的脑海里蓦然闪过手冢的脸。   第四十一章 重叠的记忆   放学后,我又是一个人游魂一样地在街上晃荡。   手冢走了之后,我也没有了放学后早早回家的兴致。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之后,一个人呆在漆黑、寂静的屋子里便成了一种煎熬。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从手冢说要离开之后,我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无法安眠。奇怪的梦境,一直不断地骚扰着我。   梦里的我问手冢:“你……真的要走吗?”   “嗯。”他点了点头。   “还会回来吗?”我紧张地追问。   “大概……不会吧。”他回答。   然,就在我被心痛淹没得时候,另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手冢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再转头看向另一边,那里竟也站着一个手冢。为什么会有两个人,为什么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我来回看着站在我两侧的人,混乱而迷惑。   下一刻,我轻飘飘地坐在手冢的自行车后面,他顶着寒风骑着车,我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角,忍不住伸手握住。   “揽住我的腰!”他说,我却心跳加速,胆怯地不敢动弹。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拉到身前,环在他腰际。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偷偷抬眼去看他,却发现时间突然变成了夏天,他身上白色的衬衫和着风,一下、一下轻拂着我的脸。   “手冢?”我试探着问,他应声回过头来,但却是一张雾蒙蒙的脸,完全看不清五官。   每次我从梦中惊醒,都会觉得空虚而疲惫,心脏微微地抽痛。记忆,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启封,脑海中那些关于过往的碎片不停地闪现。我像是在完成一幅极难的拼图,没有线索,没有头绪,而且,极其混乱。   经过一家男装店的时候,我被橱窗里模特身上的那件衬衫勾住了视线,忍不住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它出神。   “他身上白色的衬衫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刺眼极了……”由利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又记起了梦中的那件白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有晒过太阳后那种独特的温暖的味道,轻轻从我颊边拂过……   手冢……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却突然发现语气里有着浓重的叹息。   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他说,他会给我打电话。   他说,我可以相信他。   他说,他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他说,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但是,五天以来,他只在下飞机之后来了一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销声匿迹,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何时是归期。   我可以相信你,手冢。但是,你不知道,靠一个人的力量守护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起风了,我裹紧身上的大衣,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迎来一个白色的圣诞节。   嘀……嘀嘀……一辆豪华轿车戛然停到我身边。   好像是迹部家的车子吧,去机场给手冢送行的时候曾经见过。果然,我正想着的时候,后排的车窗就摇了下来,迹部探出头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乖乖地坐到车上,等着他先开口。这么突然地拦住我,应该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吧。   “十点。还在街上晃。嗯?”   “回家也没什么事。”   “男式衬衫?!”他冲着我手边的黑色纸袋抬了抬下巴。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买了。”   “手冢到上海之后跟你联系过没有?”   “……”   “哼!看你一脸流浪狗的表情就知道!”   “……”   “明天我要去上海。”   “哦。”   “那边谈成了一笔大合同,所以,决定在Christmas Eve开个庆祝酒会。”   “哦。”   “我现在送你回家,你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跟我一起去!”   “哦。……什么?!!”   “明天跟我一起去上海,做我的舞伴。”   “开什么玩笑!”   “我给你的报酬,就是让你见到手冢。”   “……手冢?”   “这次的合同是他父亲出面搞定的,明天晚上他们一定都会出席。手冢被他父母叫去中国应该也有一部分是出于这个原因。”   “是吗?!”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想见手冢吗?我问自己。应该是想的吧!不然不会常常发呆,莫名其妙地叹气。   “到了。不用带太多东西,礼服什么的我会帮你准备。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迹部为我打开车门,嘴里还不忘叮咛着。   “你……其实根本可以不用出席那个酒会的吧!……你是为了带我去才参加的,对吧?!”   迹部看着我,突然笑了:“你想见他的不是吗?!我想……他也应该想见你吧!”   “我……”   “千秋!当你想一个人的时候,就去见他。不要相信邮件,也不要依赖电话。因为,地址可能有误,手机可能关机。错过那一秒,你想说出口的一切,可能就再也到不了对方的心里,只能湮没在沉默里,或者消散在空气中。很多遗憾,只是因为怯懦;有些‘错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千秋,永远,永远都不要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谢谢你,景吾!”我目送着他离开,在心里轻轻地向他道谢。   这个人,自从手冢离开之后,便一直在我身边晃悠,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手冢拜托他照顾我。不过我心里好像一点都不排斥他,并不是因为“手冢拜托”这个原因,而是一种很自然的认同,在他别扭又自大的表象底下,我能感受到他关心我、保护我的那份心意。我想我其实是挺喜欢这个臭美又臭屁的死小孩的。死小孩?嗯,好像是一个挺适合他的称呼。呵呵……   *******************************************************************************   上海。   跟迹部到了下榻的饭店之后,我并没有急着去见手冢。距离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原本那种想见他的急切心情,在经过3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当我踏上这片土地,真切地知道他与我已近在咫尺的时候,我却反而不那么想见到他了。   “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干嘛?”迹部大剌剌地走进我的房间:“也不关门!”   “发呆啊!”   “你能不能有点创意!每次跟我在一起你不是发呆就是冬眠!”   “景吾。我好像……突然不太想见手冢了……”   迹部沉吟了一下,突然笑道:“近乡情怯吧!”   “近乡情怯啊……呵,没想到景吾少爷还挺能挑词呢!”   “切!本少爷最擅长的当然就是华丽的修辞手法!”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明明关照过我要好好休息的,怎么会突然跑到我房间来?   “关于手冢。”   我回头看了看迹部严肃的表情,转身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定:“说吧,什么事情?”   “我刚刚跟母亲通过电话了。她也提到了手冢,还顺带提到了集团贸易本部铃木本部长的千金。”迹部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等待我的反应。   “接下来,你要告诉我,这位铃木小姐是手冢今晚的舞伴。或许还是双方父母默许的交往对象。而且,手冢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是被她缠住的原因。预测完毕,请继续。”   “Bingo!”迹部打了个响指:“换了是以前,你这种反应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现在……”   “明明是一副钟情于手冢的小女儿姿态,为什么一点都不焦虑、不吃醋?”我把迹部没问出口的话说完。   “为什么?”迹部的脸上连一点疑惑的影子都没有,相反地,还笑得似乎很开心:“是不是手冢已经让你有足够的自信了?!”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信支撑我,所以我心里很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产生那种情绪。”   “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最近我总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手冢。我对一些记忆的片断感到疑惑,明明不可能的事情,但感觉却非常的真实。……我原本想问手冢的,但是我最困惑、最痛苦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就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通……”我皱着眉,顿住了话头。看着迹部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向他吐出了心里困惑:“景吾,怎么会有两个人?我的心里怎么会有两个手冢?”   “……你可能只是因为失忆,所以那些记忆有点凌乱而以。”他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的掩饰技巧很拙劣!”我拿走他手中的杯子,放回茶几上:“你其实知道什么吧?!”   迹部看着我,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不是两个手冢。只是两个相似的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你失忆之前,你一直爱着那个人,但是你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手冢倾斜了。只是那个人对你而言太重要,你舍不得放手,所以一直在挣扎着避免自己爱上手冢。你会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离开?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倒是想,可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站起身,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我倒不觉得你失忆是坏事情,至少,你和手冢可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没有另一个人的阴影存在,你也可以比较明白地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了。但是,随着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却反而越来越不能确定。我常常把两个人重叠到一起,我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指向哪里。”   “真是败给你了!那个某某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居然失忆了还放不开他?!”   “不知道。”   “那手冢呢?”   “有点混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好像还不能全然地信任他。”   “真是被你气死!手冢不呕死才怪,居然输给同一个人两次!”迹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晃了两下:“拜托你醒一醒,大小姐!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迹部吼完之后就摔门离开了,但他的话却还是在我的耳边一直回响。我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房里,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第四十二章 天平的两端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终于把我拉回到现实中。   “怎么还没换衣服?!”迹部一看到开门的我,劈头就问。   “抱歉!我没注意时间。”我拉开门把迹部让进房内:“我现在去换,等我一下。”   “算了。估计你心思也不在舞会上!就这样吧。”迹部不等我回答,就拉着我往宴会厅走去。   “手冢他,知道我来吗?”   “我没告诉他,给他个惊喜。”迹部得意地笑着。   “可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怀疑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对是错。”   “怎么了?”迹部停下脚步,皱眉看着我。   “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见面之后要跟他说些什么。”   “说你想他。把你心里的疑惑全都告诉他,不要总是一个人傻兮兮地胡思乱想。你能告诉我的话,也一样可以告诉他。”迹部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拉着我继续前进。   “不行。有些话,我看着他说不出来。……我想,还是算了……”我还在挣扎的时候,人已经被迹部拖到了会场的入口。   “手冢!”刚一进门,迹部就眼尖地找到了手冢。   手冢循声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眼睛里写满了诧异,他快步向我们走过来。原本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身着一袭粉色小礼服的女孩也应声看向我们。那应该就是他的舞伴吧,传说中的铃木小姐。   看着他走近,我突然胆怯起来,一下子甩开了迹部的手,飞奔出去。   “千秋!”(“千秋!”)他们俩在身后一迭声地叫我,但我却只想逃跑,逃跑……   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跑到了这家饭店的空中花园。我扶着栏杆,站在寒风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为什么要跑?”没想到手冢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伸手想要拉我,我侧身躲过,一边深呼吸平稳自己的心跳,一边悄悄拉开我跟他的距离。   但我刚一退开,手冢就毫不放松地跟进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怎么来了?”   “来当迹部的舞伴啊!”还有,见你!我甩开他的手,把后半句话悄悄咽回去。   “是吗?!那为什么要跑?”   “不知道。”   “你在害怕。”手冢看着我,下了结论。   “我没有。”   “你在怕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紧追不放。   “我……”我躲开他的眼神:“我没有害怕。”   他突然伸手把我箍进他怀里,我立刻双手握拳抵住他的胸膛,挣开一点距离。他腾出一只手,抬高我的下巴,逼我正视他:“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我在他的逼视下,竟然语塞。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呃?”   “千秋……”手冢看着我的脸,突然叹气:“能不能不要那么逞强?!当你混乱、难过、痛苦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默默地扛着,你可以让我来帮你分担。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依靠我。”   “依靠……”我把头抵在他肩头,苦笑:“多么幸福的一个词!可是,我的心还不允许我。在我还没有确定的时候,我不能把我的负担推卸到你的肩上。”   “我根本就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我抬头看着手冢的眼睛,强调:“爱情的方向只能有一个!”   “又是这种眼神。”手冢的拇指轻轻刷过我的眼:“你的字典里果然没有‘忘记’这个词。从零开始,我也还是不能成为全部吗?!”   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挫败感。迹部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手冢不呕死才怪,居然输给同一个人两次!……拜托你醒一醒,大小姐!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我好像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呢!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一个爱我的人的心……可是,你大概不会相信,看着你伤感的脸,我的心比你更加地无力和疼痛,因为我好象,已经爱上你了。   “国光哥哥!”一个嫩生生的声音插入了我们俩的静默之中。   “哦。真纪。”手冢应声松开了我。   刚才在会场远远见过的那个女孩子跑到近前挽住了手冢的胳膊,是一个长得比洋娃娃还甜美的可人儿呢!她冲着我笑道:“您好!我叫铃木真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您好!我……”谁知,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孩子就转过头去,一副我才不要知道你是谁的架势。   她拽着手冢的衣袖,撅着粉嫩的嘴唇,嗔道:“国光哥哥,今天你是我的舞伴哎!怎么可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别人跑来这里!害人家到处找你!这样很没礼貌哦!”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拿眼角瞥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那句话是在说我吧!呵呵……这小丫头还真是坦率!   “抱歉!”手冢不露声色地抽回手臂,招呼我道:“千秋,一起下去吧。”   “你们去吧。我不想跳舞。景吾找我的话,告诉他我在这里。”   “原来你是迹部少爷的舞伴啊!”她轻轻哼了一声,重新挽住手冢的胳膊,就要往外走:“我们走吧,国光哥哥。伯父伯母和我爸爸妈妈都等着呢!”   “千秋……”手冢似乎对目前的局面有一点尴尬。   “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   “其实,这就是你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的原因。铃木小姐是你父母特意介绍给你的,而且也很乐意你跟她交往,所以不远千里,特意把你叫来,并且挑了这个场合让她当你的舞伴。”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笑着说:“上午一到我就听说了。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千秋……”)手冢似乎还想说什么,铃木已经大声地打断了他。   “洗耳恭听,铃木小姐。”   “我是以结婚为前提跟国光哥哥交往的!而且是得到双方父母首肯的!所以,既然你是迹部少爷的人,请你自重,不要再来打扰国光哥哥了!”   “所以,你觉得有立场警告我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只是跟他站在这里说了几句话而已,有那个必要吗?”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想笑。   “……因为,因为刚才你一跑,国光哥哥就扔下我追出去了啊!”她的脸上流露出委屈。   “这样啊?!你喜欢手冢吗?”   “喜欢!第一眼我就认定国光哥哥了。”   “一见钟情啊!”我笑着感叹:“你有多喜欢他?”   “非常非常喜欢!我想要跟国光哥哥永远在一起。”她看着手冢的眼神里满是粉红色的心型泡泡。   “是吗?!”我迎风倚在空中花园的金属围栏上,忍不住赞叹:“真是羡慕你!能这么勇敢地说爱。”我笑着扭头看站在真纪身边的手冢:“没什么要说吗?国光哥哥?”   “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你还是固执地认为承诺和信任就是一切吗?”   “对我而言,是。”   “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但是,信任是很脆弱的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地去信任一个人。”我看着眼前伸展开去的美丽夜色,忍不住苦笑:“而且,我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在爱情的天平上,光有你的砝码还不够,它还在摇摆。我还没有看清楚心的方向,我不知道要怎么付出,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把爱说出口。就像你说的,我的确在害怕,我怕结果会是两败俱伤。”   “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你还是不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吗?你难道就不能放开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依靠我一次吗?”   “现在说我相信你,连我自己都会心虚。那天在机场送你的时候,你说过会给我打电话,不会让我担心、害怕的。那你又要怎么解释这五天的销声匿迹?你说要我依靠你,心里困惑、难过的时候要跟你说。我也想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找不到你。如果景吾没有带我来,我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你?你看,光是这么一点小小的问题就会招来猜忌和恐惧。人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我只是……”手冢满脸急切地还想解释什么,就被一旁的真纪打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说到做到?什么相信?国光哥哥,难道你,你答应了她什么吗?”真纪一脸迷惑而又急切的表情,来回看着我和手冢:“你,你把话说清楚!”   “真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看着她:“你对手冢的心意会一直不变吗?”   “那当然!”   “那你了解手冢吗?”   “我……我可以慢慢了解啊!以后我一定会是最了解国光哥哥的人!”   “呵呵……你了解我吗?”   “我干嘛要了解你?!”   “你了解这个饭店吗?”我翻身站到围栏外的墙沿上。   “饭店?!你……什么意思?”她被我的动作下了一跳:“你,你快下来!你想以死要挟我们吗?!”   “如果我真的以死要挟呢?你会怎么办?”   “你……你……”她果然如我所料地紧张了起来。   “千秋!快下来!”显然我的话让手冢也开始冒汗了,原本一直站在一边的他,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冲过来想要拉我。   我微笑着,就在手冢快要拉住我的时候,突然松开拉着围栏的手,跳了下去。   “枫!!!”手冢撕心裂肺的呼唤,夹杂着铃木的尖叫,从身后传来。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褪去,腰间就蓦然一紧,我一扭头,便看见手冢近在咫尺的脸跟着我一起坠落,坠落……   第四十三章 第一把钥匙   “耍我很好玩,是吗?!”手冢一脸愤懑、浑身湿透地瞪着同样浑身湿透我。   是的。我并没有死,我也根本没有什么跳楼自杀的打算。因为早在之前靠着围栏吹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下面是一个泳池。我刚才纵身一跃,正好跳到了池子里,我其实是故意的。但我没想到的是,手冢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会奋不顾身地跟着我跳了下来。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让我省一点心?”就在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迹部已经拎着两条浴巾走了过来:“快点跟我去换衣服!几岁的人了,大冬天的,还学人家玩跳水。”   从刚刚吼完那一句之后,手冢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在生闷气,直到我们把衣服换妥当,他仍然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看我。这一次,我好像真的是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手冢。”我蹲到他跟前,对上他的脸,手冢还是不愿意理我,生生调开了视线。   “我没有耍你。一点耍你的意思都没有。”我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只是……抱歉!让你担心了。”   “……”   “为什么?”我想起看到他跟我一同坠楼时心底的那阵惊慌:“你为什么要跳下来?!你根本不知道下面是游泳池……”   “因为我发过誓,永远,永远都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从我面前倒下去。”手冢捂着脸遮住了自己的表情,语气飘忽的低喃,听在我耳中却重若千斤。   我怔了怔,尴尬地接着道:“可是,你应该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是会为这种事情寻短见的人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与知不知道无关。因为,对于爱你的人来说还有一种情绪叫‘关心则乱’!”手冢终于正视我的眼睛,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冰冷而僵硬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到现在,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你还是宁可怀疑。你的心,要怎样才能相信我?难道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你自己的感情吗?”他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尖酸的笑容:“你的冷静太可怕,我自愧不如。下次如果有人再叫我‘冰山’,我会介绍他认识你。”   我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冢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然后,站起身,不容我有所反应,便风一般从我身边卷过,冲出了房间。   “你这一次真的是把他惹火了哦!”迹部推门进来,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吐出一句。   “……景吾。我没有想耍任何人。真的。”我捋了捋滑落的湿发:“我原本是有一点跟铃木恶作剧的念头。但是,白天你跟我说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失忆之后,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他,我不是傻子,我的眼睛也不瞎,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也是有感觉的。冷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要是真的冷静……”   “嗤!”迹部突然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始终没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冷静啊!手冢这家伙,他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冰山’他个大头鬼!”   “说起来……我也才刚刚发现自己其实是块当热血青年的好料呢!”我自嘲地笑着。   “何苦……”迹部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我站到围栏外头的时候,我突然想知道,我的心到底指着哪一个方向。一直都是他在付出,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他,直到现在,我连像铃木那样大大方方地说一句‘我喜欢国光’都做不到。我想知道,当‘喜欢’这两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他什么。我想知道,爱一个人的勇气,是不是真的可以奋不顾身。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全心地信任这个说爱我的人。跳的那一刹那,我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是认真的。”   “想确定自己如果真的面临死亡,最惦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么?!……千秋!你是真的爱上手冢了,对不对?!”迹部扭头盯着我,虽然我背对着他,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针刺般的目光笔直地扎向我的心。   “何必用疑问句。你明明是肯定的语气。”   “你若没有被感情冲昏了头,决不会想要去做求证这种傻事。”   “连你也觉得我干了一件很蠢的事情。”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只能相信,不可求证的。如果你硬要求一个结果,那这个过程不但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那些关心你的人。干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是最最愚蠢的!万一,万一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所以,不要再有下次了。刚才即使手冢不骂你,我也很想好好教训你一顿!”迹部的语气里有明显的火药味。   “一天之内,你已经吼了我两次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差劲,对不对。自诩看透世事,领悟深刻,却天生性格顽固,不懂付出,又难相处。”   “以前的你,看问题太透彻,被记忆圈住的心冷静、理智、果决得过分。说难听一点,论狠绝,的确我们谁都比不上你。你把自己紧紧地封闭在一方小天地里,不容任何人打扰,甚至连你自己的感情波动都不被允许。那个时候的你,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便置喙。”   “干嘛突然跟一个失忆的人提起从前?!”   “因为,就像你说的,你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你自己把它埋葬了而已。我说过了,我其实很高兴你失忆。原本我以为禁锢你感情的东西消失了以后,你终于可以像个普通国中女生一样,比较正常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就像铃木那样吗?!”那个认定目标就勇往直前的女孩子,其实,某些方面来讲,她和手冢还真是挺相似的。   “是啊,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是那么固执。手冢那家伙也是,他说希望这是一个和你从零开始的机会,他想要成为你的全部。但是你们都忘了,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纯粹’很多时候只能是梦想。”   “……抱歉,让你和手冢失望了……”我看着迹部平静的脸,猜测着他的心绪。   没想到,迹部却叹了口气,摇头道:“手冢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你迟早要记起一切的,他终究还是要面对你心里的那个影子。只能说造物弄人吧!偏偏在你记忆开始恢复的时候,他不在你身边。是他自己错过了替代那个影子的最重要的时机。怨不得别人啊!”   “你在笑什么?!”迹部还在感叹,却发现坐在一边的我捧着头,咯咯地笑个不停。   “景吾。好像每次我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出现的一定是你。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懂。我有什么心事,倾诉的对象一直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我的人也是你。有时候,我似乎在你和手冢之间,更信赖你……”   “你要说什么?”   “为什么我们没有相爱呢?”   迹部闻言也笑了起来:“呵呵……好像是那样啊。……爱情,还真是无厘头的东西!”   “景吾。”   “嗯?”   “你,为什么一直帮我?”   “因为你笨啊!老是让人操心。”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介意我忘记你的事情?为什么你一直像没事人一样?”我抬头,直直地盯着迹部闪烁的眼神,不让他躲开。   “……你叫我不要生气。你说过,如果你忘记了我,叫我一定不要生气。”   “因为,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一定好好的放着一个你,放着一个叫迹部景吾的死小孩。对不对?”   “……枫!”迹部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盯着我:“你……你……”   “你这个傻瓜!白痴!笨蛋!”我笑着,伸手去擦越来越泛滥的眼泪:“要忘记你还真是不容易!肯定是因为你这个死小孩没有跟我说‘再见’!”   “……切!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难道就是靠骂人记住我的吗?!”迹部别扭地转过头去,不让我看见他眼睛里的泪光。   “死小孩,我回来了!”   “哼,我不是叫你早点回来的嘛!”   “对不起!”   “真是个笨蛋,居然在外面迷路那么久!”   “对不起!”   “你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好像还是没想起来……”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我们?”   “因为我跳下去的时候,手冢叫我了啊!听到他叫我的时候,我就醒了。……那么揪心的声音,叫我怎么能再沉睡下去。”   “呵,果然还是只有那个家伙能办到!”   “生日那天,他有送我礼物哦!”   “什么?”   “这个。”我伸手从脖子里扯出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缀着一把银色的小钥匙。   迹部看了一眼,轻笑出声:“想要打开你的心锁么?!……真难想象那个神经比钢筋还硬的死人脸会送这种细腻的礼物。”   “……手冢他,还真是把锁给打开了呢!”   “……所以说,你的那半个圆一定是手冢。不会是我,或者其它人……”迹部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地割断、飘散。   “手冢他……可能就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绕了一圈却还是爱上了一个相似的人,所以才会害怕再受到同样的伤害,所以下意识里才会一直在退缩。”   “但无论多相似,那毕竟还是两个人,不是吗?!”   “是啊,可惜等到我终于明白的时候,却已经伤了他的心。……灯下黑!说得果然没错呐……”   “切!那小子又不是白痴!我能明白你的心,他也一样能想通。”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坐到迹部身边,头靠在他肩上:“肩膀借用一下。”   迹部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难得温存地搂住我。   “……景吾,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跟着我跳的。”   “你的心现在可以完全信任手冢了吗?”   “真是败给他了。”我心里明明想笑的,但汹涌的泪水却怎么样也止不住:“下面如果不是游泳池怎么办?!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两个笨蛋!”迹部叹息着伸手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头。   第四十四章 第二把钥匙   第二天一早。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迹部则已经不知去向。   我起床一边洗漱一边思量着应该去找手冢谈一谈,至少让他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情。   “景吾,是我。”   (哦。什么事?)声音懒洋洋的,百分之百的不清醒,应该还在睡觉。   “昨天谢谢你。”   (大小姐!昨天你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可怜我被你们俩一闹,整宿都没合眼。现在正打算补眠,你大清早骚扰我就为说谢谢?!)果然开始忿忿不平地抱怨。   “呵呵……不好意思!我想跟手冢谈一谈,能不能给我他的地址?”   (哦。他跟他父母一起住在公司给驻外人员安排的酒店式公寓里。地址我得找一下,你等等。)   “嗯。”   (……枫?)   “什么?”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好好睡你的觉吧。”   (你还好意思说?!刚要睡着就被你吵醒,现在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景吾,你是不是在担心他父母?”   (你应付得了?)   “死小孩!我好歹比你多吃13年干饭好伐?!”   (切!真要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他父母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高木那件事情的全部真相?”   (……对。)   “你是怕我杀了高木良太这件事情万一被他们知道,会让他们反感?”   (父母亲看自己儿子女朋友的眼光从来都是不可理喻的。洗澡时间的长短都可能左右他们的判断,更别说……)   “更别说我杀了一个人,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在有些人眼里,结果比原因更重要。)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唉,算了……给你地址,记一下!)   “嗯。说吧……”   (要不要我派车送你?)   “上海我熟得很,自己过去就行了。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嗯。)   “那我挂电话了,再联络。”   (枫!)   “嗯?还有什么事?”   (好好解决你和手冢的问题。其他的什么都别管。其他任何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一律别管。)   “怎么?”   (你乖乖听话就好了,问那么多!就这样,我睡觉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插嘴,迹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挂上了电话,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流畅无比。这位华丽的大少爷还真是有够“霸气”!我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挂上手里的电话。   他会那么说,其实是在向我承诺吧,承诺会帮我扫清一切的障碍。迹部景吾,明明是个比我小的孩子,却处处拿我当个孩子一样保护着,就好像我真的只是一个14岁,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女生。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女人,无论外表多么成熟、光鲜,骨子里其实永远只是那个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小丫头而已。内心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可靠的肩膀,而一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庇荫,就又会变回孩子。每个女人的心里都躲着一个孩子,说得真是没错!   我一边感叹着自己“返老还童”的心态,一边换衣服准备出门。就在这时,我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会是谁?我猜测着打开门,谁知下一秒便被人一把拦腰抱住:“呜……你欺负人……呜呜呜……你是坏蛋!”   “你……真纪?!”我把紧紧扒在我身上的人拉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铃木真纪:“你怎么来了?是找我吗?”   “嗯。”她抽噎着,擦了擦眼泪:“昨天我还以为你和国光哥哥都会死掉。”   “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找我什么事?”   “你喜欢国光哥哥,对不对?”她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是。”我毫不犹豫地承认。   “我就知道!”铃木突然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那昨天……昨天,你跳下去,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吗?”   “不是的。不对,应该说我一开始是想逗逗你来着。但是,我翻到栏杆外面跳下去,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要多想,跟你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不想。要是你们真的死掉的话,我……”说着,小丫头又开始飚泪。   我赶紧掏出纸巾帮她擦。迹部说得没错,我果然是干了一件蠢事。平白牵扯上无辜的人,让这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突然承受这样的惊吓。   “我是不是很讨厌?”她突然问。   “怎么会。”其实,除了那点大小姐的娇脾气之外,我倒是挺欣赏这个性格率真的女孩子的。   “可是,迹部少爷说我讨厌。”   “他?”   “昨天晚上,我怎么都定不下心。所以就偷偷跑来这里,想看看你和国光哥哥。结果,走到你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迹部少爷。”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讨厌我,因为我昨天说的话让你伤心了。他说,我们三个人之中拥有决定权的人是国光哥哥。我如果想跟国光哥哥在一起,就应该想办法抓住他的心,而不是跑去警告什么人。如果国光哥哥喜欢我的话,你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个威胁;如果国光哥哥不喜欢我,没有你,也一样会有别人出现。他说打着‘喜欢’的招牌随便说出伤害别人的话,那样很差劲。他说我很差劲,还警告我不要再跟你乱说话。”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滚出眼眶。   “傻丫头!景吾他……只是担心我,他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迹部少爷是对的。”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纸巾,自己抹着眼泪:“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虽然,我讨厌你,你跟我抢国光哥哥,还故意假装跳楼吓唬我。但是,迹部少爷说得对,我应该为昨天说的话道歉。……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应该向你道歉。国光哥哥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把他的手机给扔掉了。……因为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就赌气把他的手机给扔掉了。”她用力擤了擤鼻子,站起来低头鞠躬:“对不起!”   我被她的举动怔住,愣愣地顺嘴回答:“没,没关系……”   她抬起头,咬着嘴唇,看着我,突然大声说道:“但是,我不会放弃国光哥哥的!我喜欢他,我会想办法抓住他的心!我要跟你公平竞争!”话音刚落,便一溜烟跑了。   我看着她冲出房门,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微笑。这个小丫头,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冲劲和勇气。我想我有点喜欢上她了。   *******************************************************************************   出了饭店,我一个人走在人潮汹涌的淮海路上,这个我原本极其熟悉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恍如隔世。我看着自己映在街边橱窗里的身影,轻声问自己:重新开始,再世为人,我真的可以吗?   去找他!去找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我。深吸一口气,我抬手摸着自己的唇角。人家都说,这世上有几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其中之一就是幸福的人嘴角的笑容。我终于不顾路上的行人侧目,放纵自己大笑着飞奔了起来。我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纸袋子,里面是我之前买的那件白色的男式衬衫。手冢,我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可以在这个时空中重新找回我遗失已久的东西。现在的你,虽然还不能成为我的全部,但是我已经相信,你就是支撑我的那个坚定的眼神。   冲过十字路口,穿过一条窄窄的街道,到了,过了前面那个丁字路口,应该就是那座闹中取静、地价昂贵的酒店式公寓了。我放慢脚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就在这时,左手边突然传来一记清越的钟磬声,我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座寺庙。圣诞节的庙宇,格外清静。这个时间,僧侣们早已经燃过了头香,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味。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的心跳奇迹般的瞬间平静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左转,往那座寺庙走去。   庙里几乎没有什么香客,偶尔有僧侣从回廊上走过,也都是低垂着眼睑,安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大殿的飞檐翘角在干瘦的树杈间伸展着,庄严而静穆。我一殿一阁慢慢转去,忽闻后院有诵经声隐约传来。大概是谁家有法事在庙里操持吧?!我心里想着,循着声音穿过东跨院往后走去。可离得近了,声音却又忽然不见了。我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藏经阁前面。肯定是走错方向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在藏经阁这边诵经做法事呢!我自嘲地笑笑,转身想往外走。然,就在我扭头的一瞬间,藏经阁正门上悬着的一块小匾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缘何到此”四个用石绿填的篆书大字,如同千斤巨石一样狠狠地砸入我眼内,我像中了蛊咒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翻腾、鼓噪着要冲出来。   “痴人!究竟缘何到此,还不速速觉悟!!”远远地,有一个声音喝道。   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应声倒在地上,身体里被封印的记忆也同时冲破了束缚,奔涌而出,彻底把我淹没。那些经过月月年年沉淀的泪水和欢笑、幸福与苦痛终于还是清晰而又遥远地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中。   第四十五章 奇迹的闪现   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是我哭泣的脸。   堪破了,便是净土……是濬冰冷的脸。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枫,不要哭,要幸福地笑。因为,你的每个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是端木苦涩的脸。   五百年究竟有多久?……五百年……的确是不算短的一段日子啊……是濬平静的脸。   你的字典里难道真的没有‘忘记’这个词吗?!……是濬无奈的脸。   我喜欢你,我会一直一直爱你,永远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是濬宠溺的脸。   缘尽于此!缘尽于此!缘尽于此!缘尽于此!……是我枯绝的表情。   枫!枫!!枫!!!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声、一声从身后远远传来,渐渐清晰。   是手冢。是他在叫我!   我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初露的晨曦映照着四周的一片雪白。   又是来苏水的味道,又是医院。应该是庙里的僧人叫的救护车吧。   我想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死死地攥住,无法挪动。   我转头看了看伏在床边的人。是手冢。   “终于醒了!”推门进来的迹部看到了我清醒的眼神。   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手冢,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压低声音不要吵醒手冢。   “感觉好点吗?”   “嗯。……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   “是庙里的人送我来的?”   “嗯。你跟我问了手冢的地址却一直没有过去,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觉得不对劲就打了你的手机。当时正好寺庙的人叫了救护车,是急救人员接的电话。所以我和手冢就赶过来了。”   “他……”   “一直守着你,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迹部轻轻地笑着。   “手……”我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从见到你起,就一直死死地抓着不放。”迹部的眼睛里写着无奈:“他怕一放手你又会消失。谁劝都不听。”   “?”我抬了抬眉毛,示意迹部解释一下。   “入江跟我说过你有很严重的心绞痛,之前一次犯病,指甲变得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结果醒过来以后,就发现你突然消失了。那次你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好在没出事。不过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手冢。”说到这里迹部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手冢,然后继续道:“我们俩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一看见你的样子就吓坏了。然后……”迹部耸了耸肩,结束了自己的汇报工作。   一句“傻瓜”还停在我嘴边,病床边的手冢就动了动,轻哼了一声,我们俩的对话终于还是惊醒了他。他用一只手支起头,揉了揉脸,就开始半眯着眼睛摸索眼镜。这个固执的家伙,即便在这种时候还是不愿意松开我的手。我叹了口气,用左手拿起他的眼镜递到他手上。   “哦。谢谢。”他略微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你已经醒啦……”   “嗯。”   “……枫!”手冢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猛然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已经醒了。”   “你……你……”手冢似乎还在担心着什么,来回看着我和迹部,突然语塞。   “我已经没事了。”我笑着安慰他,还在担心我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吗?!   “你们俩好好聊一下吧!我先走了,下午再过来。”迹部识趣地起身。   我伸出左手拉住迹部,用生平最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谢谢你!景吾。”   “……切!两个笨蛋!”迹部的眼神窒了窒,然后笑着背过身去,挥挥手,走出了病房。   我目送迹部离开,然后转过视线,静静地看着身边这个一直默默地守候在我身边,用他的执著打开了我心灵桎梏的人。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我们的眼神都已不复最初的单纯。你的手纵然还是固执地不肯松开,但我却已经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你。   “谢谢你,手冢。”   谢谢两个字刚出口,手冢就像突然被针扎了一样,握着我的手轻轻地一颤。   “在我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某某,心被一扫而空,没有方向,充满疑惑的时候,你愿意捧着爱情等我。所以,谢谢!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还害你变得和我一样痛苦,你却仍然不离不弃,执着地陪我。所以,谢谢!”我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很多时候,其实我很差劲,连我自己都讨厌,但是你却把最好的爱和温柔都留给了我。所以,谢谢!”   手冢抿着唇,低下头,躲开了我的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对不起’?”   “嗯。之前的种种,我已经都记起来了。全部。所以,对不起。”我轻声说,手冢垂着头埋住了自己的表情,但是紧紧揪着床单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因为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方向,所以一直都无法接受你的爱。一个人等待的那种彷徨和孤独的痛苦我很清楚,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伤了你的心。”   手冢猛然站起身,紧咬着牙根道:“我不要听道歉的话!”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我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谢也谢过了,歉也道过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再见’了吧?!”他对上我的眼睛:“你去找我就是为了要说这番话吧!……事到如今我难道还有立场留在这里吗?”   “听完我的话,你再决定去留不可以吗?”   “……”手冢沉默着等待我的下文。   “你相信自己可以替代我心里原来的那个人吗?”   “……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他的脸上分明是挫折的表情。   “如果我把我的砝码全部都给你呢?你相信天平会向你倾斜吗?”   “枫……”手冢惊讶地看着我。   “重新记起过去,并不代表我会回到以前的那个我。从零开始,也并不一定需要忘记过去。幸村曾经对我说过,记得或者遗忘,改变不了什么,那只不过是我们的心自己下的结论而已。一切发生过的、拥有过的,那些存在本身才最重要。你曾经为我所做过的努力,已经一点一点把我的砝码都赢走了。”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语不成句,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忍不住笑,转折得太突然,所以不敢相信么?   “对不起,害你等了那么久。不知道用我生命中剩下的55年时间够不够补偿你。”   “你,确定吗?”   “我愿意给你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成为我的全部。”我把自己的手探进他温暖的手掌,一个、一个小心地勾住他修长的手指,交叉,握紧:“所以,请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手冢低头看着我们俩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嗤笑了一声:“如果我现在反悔了呢?”   “那就换我等你。”我加重了力量,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微突出的指关节顶着我的指骨的疼痛:“如果你现在想要放弃,我会让你离开。然后,换我等你,等到五月的天开始下雪,等到天下的猫都开口说话,等到老鼠追着狮子满街跑,等到那只叫鲁道夫的圣诞驯鹿鼻子变成蓝色……你让我知道,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奇迹,所以我不怕等到下一个奇迹出现。”   一滴眼泪,带着滚烫的温度,坠落到我手背上:“……你那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比喻!”   “这是一首叫‘奇迹’的韩文歌,下次我唱给你听。”   手冢吸了吸鼻子,坐到床边,很轻很轻地拥住我,然后,在我耳边用他那低低的嗓音轻声唱道:“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他居然去学了这首歌!他只听我唱过一遍而已,居然就记住了,而且还特地去找来学……   “呵呵……粤语还真是不好学……”   “你怎么想到要去学这首歌?”   “因为我想了解。你心里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如果眼泪可以是因为幸福,那么叹息应该也可以吧!除了紧紧抱住他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枫。”   “嗯?”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用悲伤的语气唱这首歌。我也一样。我们谁都不要再成为歌里唱的那样。”   “嗯。”   “相信我!我的承诺,不是因为没把握。”   “嗯。”   “请你放心地依靠我。我一定会让自己坚定到足以撑起你的整个人生。”   “嗯!”我看着他,许下自己的承诺:“从现在开始,我只相信你,只依赖你。只有你一个人,国光。”   第四十六章 决非偶然   迹部原本说那天下午要过来的,但是一直到天黑他都没有出现。我想他应该是来过了,只是不想打扰我和手冢,所以没打招呼就走了。我笑着对手冢说,他应该谢谢这个“对手”。谁知道手冢却哼了一声说,男人有男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婆婆妈妈谢来谢去。而且还很“郑重”地提醒我,一码归一码,欠着的那杯乾汁照样不能免。真是服了这个人了!平时看着总是一副冷静理智、道貌岸然的样子,骨子里恶作剧的小孩子心性一上来,根本让人哭笑不得。我突然想起不二,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一点都没错,他能跟不二能混得那么铁,不是没道理的。这个人腹黑的潜质,绝非一般、二般的水平,简直直逼三班班长啊!想到这里,我已经可以预见未来五十年,我将要为扼杀这种潜质付出多少的辛勤努力了!真是黑线啊!黑线!!   因为体检情况一切正常,所以,医生允许我第二天就出院。手冢也终于肯放下心,乖乖听话回家休息。临走前,他说会跟他父母,还有真纪和铃木本部长好好谈一谈,叫我不要挂心。我笑着说我相信他,因为我知道不仅我不需要担心,只怕连他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回想迹部之前说过的话,我想那个还欠着他一杯乾汁的家伙,肯定已经有所动作了。否则,早就会有一堆人赶着来“问候”我,还怎么可能清清静静地跟他独处一天。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手冢,让他自己发现,然后心甘情愿地帮迹部免掉那一杯乾汁好了。呵呵……好像我也被他给带黑了……   第二天一早,迹部和手冢到医院帮我办妥出院手续,就带着我直接飞回了日本。而且,一路上两个人还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个不停,严厉地警告我远离一切寺庙、神社,所有跟佛、道、巫有关的东西也一律不准我碰。   回到筱原家的别墅,我用一种重新活过一次的眼光,再度审视这个家。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生出了看客以外的心态,这个包容我太多记忆的地方,竟然让我如此的眷念。   “好怀念……”   我感叹着,正要推门进屋,却被手冢拦住:“等我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把行李放好,然后站到门口,冲我张开双臂:“欢迎回来。”   我笑着走过去,扑进他怀里:“我回来了。”   他把头轻轻搁在我肩头,叹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让你久等了。”   “作为补偿,”他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睑,企图掩饰眼睛里恶作剧的光芒:“麻烦你给我泡杯茶。”   我一听这个提议,脑子里就闪过直树总是支使琴子给他泡咖啡的情节。回想起来,在我失忆的这段时间,某人住在我家,也没少支使我早上起来给他泡茶的说……   “你不说我都忘了。身为主人,我应该好好招呼你才对。”我松开他,进门往厨房走去:“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谢谢。”某人眼睛里闪过阴谋得逞的窃笑。   “国光。”   “……”   “国光?!”   “……”   “国光!!”   “……”   出什么事了?怎么叫了几声都没人应?我不禁有点担心,放下手边的活儿,转身走出厨房,谁知却看到某人正一派悠闲地靠在厨房门口。   “干嘛不出声,吓死人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我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吓着你啦?!我只是,想听你多叫几次我的名字。”他笑着看我:“突然叫我干嘛?”   “没什么。想跟你聊聊。”   “说吧。”   “你父亲,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   “茶。”   “哦。每天早上都喝吗?”   “嗯。”   “哦。他自己泡?”   “当然是我母亲泡,这是身为妻子……”手冢在我瞪视的眼光下戛然煞住了话头。   “嗯?怎么不说了?!这是身为妻子应该做的事情,是吧?!”   “……是。”他硬着头皮承认。   “原来这是妻子应该做的啊……哼哼……之前我好像傻呵呵地被人支使着干了不少次啊!”   突然,尖锐的鸣笛声响起,帮手冢解了围。   “水开了。请稍等!”我看他一眼,转身进厨房泡茶。   “请用!”我把茶端到他面前。   “谢谢。”他局促地喝了两口,然后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情?”   “茶都喝了。你也该干点事情补偿一下啊!”   “干什么?”   “陪我去买菜!主动承担壮劳力该干的活,不是身为男人应该做的吗?!这样才公平嘛。”我推着他出门:“还不快走!”   两个人在超市里商量着买东买西,仿佛我们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居家过日子的小两口。拉拉杂杂买了一大堆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我们还是很有默契地把分量都交到一只手上,然后,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牵住彼此。这种久违的平淡却温暖的幸福,我几乎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滋味,却没想到会在绕了这么大一圈之后重新遇见。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电话在狂响。我冲进屋里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迹部在那头扯着嗓子喊。   (你们两个人都给我死到哪儿去啦?!)   “去买菜做饭啊……”   (不知道带个手机啊!气死我了!!)   “啊!对不起,忘了。……有什么事吗?”   (哼……明天有个人想要见你!)   “见我?谁啊?”   (宇联集团的董事会主席。)   “崔会长?”   (不是。崔只是负责营运的高管。要见你的是宇联真正的大老板。)   “怎么会突然要见我?”   (我也不清楚。他突然给我母亲打电话,说那天在圣诞前夜的庆功酒会上见到你,觉得你很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你一面。)   “故人?!”奇怪,我在这个时空中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故人,而且也必定不会是筱原千秋的故人,不然迹部肯定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是啊!我也奇怪。那天你明明在会场上露了一脸之后就跑了,他居然这么好的眼力和记性!)   “他……叫什么名字?”   (是个美籍华裔,叫宇文濬。)   听到名字的一刹那,我的心中便升起了强烈的预感:“俊?英俊的俊字?”我试探着问。   (不是,我记得是挺复杂的一个中国字……)   “三点水加一个睿智的睿字吗?”   (我有他的名片,等我看一下……)   不是他!不会的!一定是别的什么字!迹部翻名片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是。你真的认识他?!)我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   “景吾。你……现在手边有他的照片吗?”   (有啊!就是酒会那天拍的。)   “现在马上拿来给我看。拜托,马上过来。拜托!!”   虽然,我还是不肯死心地希冀着这只不过是个巧合,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眼花把我认作了其他的人。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已经发出了警告,恐怕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跟命运的对局,我从来都是十赌九输。   不一会儿,迹部就满脸疑惑地带着照片敲响了我家的门。   “怎么回事?”他用眼神问手冢。   手冢看了看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我,皱着眉摇了摇头。   “枫……”   “谢谢。”我接过照片,却迟迟不敢翻看。   “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疑问,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从信封中取出照片。一眼,只是看了一眼,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我看着照片,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跟胸口传来的剧痛抗争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手冢一看我的样子就急了,他一把夺过照片,急切地擦着我的眼泪:“怎么了?枫,你说话啊!不要吓我……”   我推开他,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狠狠地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等到感觉自己终于平复一点之后,我才重新回到客厅。看着茶几上的那张照片,我伸手在十几个人的合影中,准确地划过宇文濬的脸:“宇文濬……”   “嗯。就是他。”   我抬头,看着迹部:“故人?!他是这么说的?”   “嗯。”迹部皱着眉头:“到底他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什么人?怎么认识?宇联……偶然……其实,根本不是偶然!这终究还是一个静等着我跳进去的命运陷阱而已。我突然觉得好笑,原来笑与哭真的是邻居,哭疯了就会忍不住狂笑。   “他究竟是谁?”手冢一脸忧心地看着我。   “他?是谁?”我看着迹部和手冢,越笑越大声:“他是我丈夫!……那个答应永远都不离开我,却又消失不见的人。那个给了我虚幻的幸福,然后在一夜之间把一切全都毁灭的人。呵呵……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可能?!你……你明明是筱原千秋的样子!”手冢不可置信地提出疑问。   “是他没错。……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找到我。”哪怕我锉骨扬灰,他都可以找到我!只要,他愿意的话……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我辛苦找他的时候,他杳无音信;而现在,当我终于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忘记他,重新获得幸福的时候,他却又偏偏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这个急转弯之后等着我的,到底会是什么?!   第四十七章 第三把钥匙   第二天一早,通宵失眠的我顶着红肿的眼睛从房里出来。   手冢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我。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显然也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枫……”   “早!”我挤出笑容跟他打招呼。   “不要紧吗?”   “……没事。”我顿了顿,苦笑道:“好像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迹部说等一下过来接你。”   “好。”我随口答应着,翻出茶叶,烧水泡茶。   “枫……”手冢担心地看着我。   “请用。”我把泡好的茶递给他:“雪水云绿。”   “嗯?”   “这种茶,叫雪水云绿。曾经是我们两个人最爱喝的茶。每次想他的时候,我就会喝这种茶。”   “原来都一样。”手冢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每次想你,就会翻出你放在柜子里的茶叶,自己一个人泡着喝。……茶的名字,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次去上海的时候,看到这种茶叶,我就打听过了,还忍不住买了一些带回来。因为我好像已经喝上瘾了。我怕在日本买不到……”   “国光……”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要循环在这种怪圈里?!   “饿了吧?!”手冢用手轻轻擦掉我颊边的泪水:“我去给你做点粥。多少吃一点东西,不然,我担心你会撑不住。”   说完,手冢便起身,去厨房忙活了起来。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沉稳的身影,突然觉得很恐惧。我的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急转弯,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很透,甚至常常能预知剧本的走向,但结果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个措手不及。所有的东西都像泡沫一样,在我的眼前华丽地飘过,当我伸手以为自己已经抓住的时候,它们却又在转瞬间消失无踪。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会这样。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当我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可以重新把幸福牢牢握在手里的时候。命运,却又一次把我推向了不可知的方向。   “快吃啊!”手冢把调羹放到我手中。   “嗯。”我低头吃碗里的粥,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害怕吗?”他问我:“从来没有见你对哪件事情这么担心过。”   “他的出现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手冢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所以,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不知道。”我看着碗里的粥,想起另一个曾经总在我身体不适的时候为我熬粥的人:“我虽然爱他,但却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心思。”   “还是放不开他吗?”手冢的语气温柔而平静。   “不是放不放开的问题,而是……不知道。很奇怪的感觉。”   “顺其自然吧!遵从你自己的心。”他抽出一张纸巾,轻拭我的嘴角:“见到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你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   “嗯。把你的心情,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让他知道。”   “恐怕我不用表现,他都能看穿……”   “你错了!表现出来,不仅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更是为了要让自己知道。真实地袒露自己的情绪,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像鸵鸟一样埋着头,最后,就连自己都会迷失在自欺欺人的迷雾中,看不清真相。所以,心里想着什么,就要表达出来。你一直都是一个坦白、真实、忠于自己心灵的人。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辛苦,但是,一定要坚持住。经历过最大的痛苦,才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傻瓜!怕什么呢?”   “因为……因为……”   因为我现在有了不愿意放手的东西,我的心已经有了牵挂,再也做不到原先的无惊、无怖、无惧。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回到只有一个人的路上。所以,我怕见到他,我怕又要面临痛苦的抉择,我怕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逼得我不得不放开你的手!可是,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诡异,面对那么多的不确定性,连我自己的心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你叫我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我如果这么说,你一定会跟着我担心、难过吧!   结果,我“因为”了半天,终究还是把已经到嘴边话又都咽了回去。   “跟我来!”手冢突然拉起我的手,往他家跑去。   “怎么了?”   “来就知道了!”   一进门,他就直奔阁楼而去。翻箱倒柜半天,终于举着一小包东西,兴高采烈地转过身,冲我笑道:“果然还在!”   “什么啊?”   “去年的烟花棒,还剩一点没放完。”   “你……突然把这个翻出来干什么?”   “来。”他打开阁楼的天窗,把我推到窗前:“在这里站好,别动。”   我依言站好,看着他掏出打火机,开始点那些烟花棒。估计时间长了,有点受潮,一开始的几根都没点着。我正要劝他放弃时,眼前突然一亮,终于有一根烟花棒着了起来,金色的火光跳跃着,映亮了手冢的眼睛。   “快转过去!”他凑到我身边:“看着前面,大声地把你的那个梦想喊出来!”   “梦想?!”我疑惑地看着他。   “嗯。快喊!”他催促着我,满脸期盼的表情。   这个人……真是败给他了。也罢,就依他好了。   我转过头去,大声喊道:“我想要跟我爱的人永远永远在一起!!!”   就在我开始喊的时候,手冢用力地一抖手,那根燃着的烟花棒便带着耀眼的火光,从窗口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远远地坠落。   “许愿成功!”   “国光……”   “不要害怕,就算什么都不剩,你至少还有这个愿望在。这颗流星是我给你的,所以,你刚才许的那个愿望,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只怕,不容易呢……”虽然感动,但是一想起将要面对的一切,我还是忍不住叹气。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就像那些烟花棒一样,总要试过才能知道可不可以点燃它们。”他低头拉起我的手:“你不是说相信奇迹的嘛!你还欠着一首歌没有唱给我听呢!”   “嗯。”我轻轻点了下头。   “走吧。迹部应该快到了。”   我任由他牵着我,下楼,出门。心里突然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跟着他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我们俩刚到门口,就看见迹部家的车拐过巷口开了过来。手冢冲迹部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我手里:“这是我家的钥匙。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来找我。”说完他伸手用力抱了抱我,然后为我拉开车门:“上车吧!”   手冢站在家门口,一脸淡定、温暖的笑容,目送着我。我坐在迹部的车子里,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不要担心!”一旁的迹部突然开口。   “呃?”   “没有人能逼你做什么。”他淡淡地哼了一句。   “景吾……”   “少爷!已经到了!”   “唔。”迹部应了一声,转过头看我:“一个人没问题吗?”   “嗯。你回去吧。”   “记得给我电话。”迹部嘱咐了一句,然后像是要给我勇气一般,用力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目送迹部离开,转头看着眼前这幢豪华的写字楼,28层,就是宇联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就有一位打扮非常职业的女士迎了上来:“凌枫小姐,这边请,主席正在等你。”   我跟在她身后,坐上了直达28层的高速电梯,瞬间加速带来的超重感觉,真让人有种从平地蓦然冲向天堂的错觉。然,这种感觉没有维持多久,我便已经被领到了宇联的会议室门口。   “凌小姐请在这边稍等,主席马上就过来。”   我走进宽敞的会议室,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街道。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地笼罩着我,让我的心里蹿起一阵没来由的燥热。我用力握了握手冢交给我的钥匙,然后小心地把它放进衣服口袋中,心情才稍稍平复过来。   “小枫!”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转身面对这个我曾经掏空了全部心血去爱的男人。   直觉告诉我,我面前最后一扇命运的大门已经悄然开启,迎接我的将是命运的终章。   第四十八章 盛开在遗忘之后   走出宇联所在的那栋写字楼,我再次融入了东京街头川流的人群,重新成为一个不起眼的某某。我木然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刚刚的谈话内容还在我的耳边回响,只是一场两个小时的谈话,我却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比五百年更长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巷口。曾经,手冢就站在那盏路灯底下等我,笔直的身影,远远望去是那么的坚定。我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两把钥匙。一把是我自己家的,一把是手冢家的。我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手冢的钥匙放回了口袋中,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对不起,手冢,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消化今天我所听到的一切。   推门,进屋,我终于完全放松下来,重重地跌坐进沙发里。   突然,餐桌上一个蓝色的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样一个盒子,而且,今天上午我和手冢离开的时候,桌子上是没有东西的。   我走过去,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原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储物罐。侧面开了一道口子,做成非常逼真的邮筒造型。顶盖应该是可以打开的,但是,却被一把精致的银色小锁给锁住了。我掂了掂重量,又放到耳边晃了晃,里面好像有不少东西。   我拿着这个铁皮罐左看右看,又盯着那把小锁仔细地研究了半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脏也因为这个猜测狂跳了起来,我哆嗦着从脖子里拉出那条项链,把上面坠着的小钥匙插进锁孔中,轻轻一拧,锁果真咔的一声打开了。   手冢!果然是他放在这里的。   我掀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到桌上大致翻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一堆信。封口的地方全都画着一片枫叶,里面还写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标明顺序。我把信按照标好的顺序一一整理好,结果发现多出了一张被小心叠成三角形的信笺纸,打开一看,上面是手冢熟悉的笔迹。   “原本想把你存起来,没想到却在你走之后存储了我的思念;   原本想在圣诞节的时候给你,没想到却被耽搁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时间;   原本想等到你放开过去接受我的时候,跟你一起存储将来,没想到过去却不肯放开你。   我们总是怀着很多美好的“原本”,但生活却总是给我们更多的“没想到”。   面对生活,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所以,我不会说“请你相信我”,因为不管你是否相信,答应过你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到。   我也不会说“我相信你”,因为那会给你压力,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知道你回来之后一定不会来找我,所以我把这些原本就准备给你的东西放在这里。   如果你决定离开,请你记得,我的爱和思念是可以盛开在遗忘之后的。   如果你决定留下,请你记得,我一直都在你转身便能看见的地方。”   我颤抖着拿起第一个信封,封口的那片枫叶里面写着“第一天”。打开封口,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拍的是我家的屋子。夜晚,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只有门前的路灯亮着。翻过照片,后面写着一行小字:“不开灯的房子,叫做孤独;看房子的眼睛,叫做等待。你在哪里? 国光”   第二天。   曙光微露的清晨,巷口的拐角,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转过这个拐角,会看到你吗? 国光”   第三天。   仰拍的教学楼顶楼天台,灰色的水泥建筑硬生生把湛蓝的天空割去了一角。   “云飘过的时候,好像还能看见你飞扬的裙角。 国光”   第四天。   一扇挂满雨丝的玻璃窗,外面是灰霾的天空。   “像你哭泣的眼睛……还在伤心吗? 国光”   第五天。   夕阳下的铁轨,反射着耀目的光芒,向远方一直延伸开去。   “如果我沿着铁轨一直走下去,能不能到你身边? 国光”   第六天。   从东京铁塔之类极高的地方俯拍的东京夜景,璀璨的灯火如繁星般布满大地。   “从高处看,我们生活的地方也可以像星空一样美丽。可惜,喜欢星星的人不在。 国光”   第七天。   层林尽染,满山的红叶,几乎要把澄澈的天空都点燃。   “睹物思人。 国光”   第八天。   东京街头形色匆匆的人群。   “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你。 国光”   第九天。   傍晚的天边,晚霞绚烂地燃烧着。   “云的彼端,是什么样的世界?你在那里吗? 国光”   第十天。   一杯喝了一半的雪水云绿。   “奇怪,跟你泡的好像不是一个味道。 国光”   第十一天。   手冢生日那天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山顶。   “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好像你的呼吸。 国光”   ……   ……   第三十五天。   一片蔚蓝的大海,有点模糊,好像是透过疾驰的车窗拍摄的。   “因为有了3%的盐分,海水才不再寡淡。而你,就是我的3%。 国光”   这是最后一张照片。   从时间上来推算,应该是手冢去神奈川的路上拍的,然后,就是我们的重逢。   我把照片一张一张插回信封中,慢慢地按顺序整理好,也整理着手冢送给我的思念和时光。   “时间,对某些人来说,就像是奔腾的长河,会把记忆渐渐冲淡、带走;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它却是一位高明的雕刻师,会把脑海中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深深镂刻在心上,永难磨灭。”我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个人微笑着对我说过的话。   手冢,时间对你来说应该就是后者吧!看着这些照片,我才终于明白,手冢为什么会用那么怀念的表情,抚摸着那个装钥匙项链的红丝绒盒子,说那是被我遗忘的时光。“原本想把你存起来,没想到却在你走之后存储了我的思念……”他送我的这把小小的钥匙,原来并不仅仅只是一条项链、一份简单的生日礼物而已。   国光。每一张照片背后的署名都是国光。因为每一次这样落笔的时候,就好像听到我呼唤你的名字一样,你一直都在等我这样叫你的名字,是吗?在我决然地选择离开之后,你竟然是这样恋恋不舍地抱着那些毫无希望的思念,一个人记录着那些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   思念犹如静夜之花,总是盛开在遗忘之后……我清楚地知道抱着回忆不放是一件多么痛苦、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所以,我可以想象一贯冷峻、坚强的手冢在拍这些照片、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脸上是怎样孤独而又脆弱的表情。   我再也按捺不住想见他的心情,向手冢家跑去。站在他家门口气喘吁吁地按门铃时,我突然发现,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我的泪腺竟已变成了一个年久失修、怎么也关不紧的水笼头。   但是,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有人出来应门。难道手冢不在?我从口袋里掏出他给我的钥匙,打开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桌子上的茶早已经冷透,好像真的没有人在。我楼上楼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仔细寻找,却仍然不见手冢的踪迹。他不是说过,让我来找他的吗?可是人呢?他究竟去了哪里?!我看着手里的钥匙,心里慌乱极了。   突然,钥匙上拴着的钥匙链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张小心护贝过的胶片,乍一看黑乎乎的一小块,一点都不起眼,之前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到底是一张什么胶片,让他这么宝贝,还拴在钥匙上不离左右?!我把胶片举到眼前,仔细辨认着。   是那个山顶!   “我的承诺不是因为没把握。”   “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会让自己变得足够坚定。”   “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好像你的呼吸。”   他曾经说过的话,清晰地从我脑海中闪过。那是见证他承诺的地方,他一定在那里!   好不容易赶到山顶,看到那个站在树下的身影,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瞬间放松的心让我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国光。”   树下的人应声回过头来,看着我,慢慢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向我张开双臂。我走向那个温暖的胸膛,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你为什么不在家等我?!为什么让我扑了个空?!为什么让我担心?!说了让我去找你的,却突然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以为你会突然消失,然后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不再是默然地流泪,不再像没有表情的雕塑,而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他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放肆地、大声地痛哭。   手冢解开外套的扣子,把我裹住,在我耳边轻声道:“傻瓜。我能消失到哪里去。我一直都在啊……哭吧。全都哭出来。然后,就不要再哭了。……属于我们的这一场全新的轮回才刚要开始,不是吗?!”   第四十九章 另一场轮回   全新的轮回。是的,你说,要给我一场全新的轮回。   “小枫!”宇文濬依旧用那个熟悉的称呼叫我。   我应声回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贯的从容和温文,我的心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大起大落之后,仍然忍不住被他与生俱来温暖、淡定的气质吸引。   “濬。”多么熟悉的一个字,曾经天天挂在我的嘴边,现在从我嘴里说出来却居然多了一丝生疏的味道。   “真怕你不来。”他微笑着说,但语气里却完全没有担心的味道。我们终于也像陌生人一样开始客套了吗?!   “你的要求,我从来都无法拒绝。”我不理会他的客套,直白地点明事实。   “这半年多你……”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过得不好。”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你应该可以很清楚地了解到我的近况的。何必故作姿态地来问我。”   “你……呵呵……好像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是。所以,有什么事你开门见山地说好了。”   “这样啊……手冢国光……”   “干嘛突然扯到他?!”我的心猛然一紧。   “因为,要说明我的来意,就不得不提到他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皱眉看着他。   宇文濬看着我的动作,笑着挑了挑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我还来不及研读,刚才领我进来的那位女士端着两杯茶敲门进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只这一刹那,宇文濬脸上的表情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雪水云绿。”我接过茶,喝了一口,轻轻叹道:“没想到你还是一直在喝。”   “是。就像你一样。”   “一样吗?!您未免太抬举我了。”   “一样的。所以,我回来找你。我来带你回去。我来请你回到我身边。”   我被宇文濬的话震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这个人的眼神是坚定的,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他的话当真。   “呵呵……真是个不错的笑话!我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真的是来找我说笑的!我已经知道了一切。而且,这一点也应该在你的算计之内的,不是吗?!我只是你历练自己的一个工具罢了。你肯给我五年的姻缘,也只不过是因为被端木绑住了,五年的时间一到,你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没有征兆,没有解释,就那么突然地凭空消失。你离开的时候,想过我的心情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感情、没有心的死物,就算被人抛弃也不懂得难过!你扪心自问,可曾真的为我动过那种叫‘爱’的感情?!可我,却是那么的爱你,就算你离开,我还是放不下你!我不惜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一个再见你的机会,我为了你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无辜的人的心……你呢?这种时候你在哪里?!……五百年!五百年来,我掏空了全部的心血,却还是动摇不了你的心。真不愧是佛祖座下号称戒持第一的大弟子!你的眼里就只有修行,什么时候有过我?!现在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口轻飘飘地要求我回到你身边。你凭什么?!嗯?优波离尊者,不要从你的嘴里说出‘爱’这个字,我不相信!!!”我一口气把自己长久以来积郁在心里的话大声地吼出来。   濬一脸平静地面对我的怨愤,然后看着我轻轻开口:“……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动摇我的心?五百年……的确是不算短的一段日子啊!时间,对某些人来说,就像是奔腾的长河,会把记忆渐渐冲淡、带走;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它却是一位高明的雕刻师,会把脑海中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深深镂刻在心上,永难磨灭。五百年,水滴石穿,我的心,已不再‘清静’了。”   他的话让我突然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承认自己为我动了心?!   “枫。你真的不相信我的爱吗?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你,愿意相信吗?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选择凡尘,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你,愿意吗?”宇文濬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握着茶杯的右手小手指不自觉地沿着杯壁上下滑动着,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说爱我的人。回到我身边,这原本是我最想听到的话,但现在……真是讽刺!我辛苦追寻的东西,却竟要在得到的那一刻亲手舍弃。深吸一口气,我笑着摇头道:“……不敢。我只是一个凡人,你的爱太高贵,我不敢相信或者怀疑,更不敢奢求。我现在只想好好把握我身边的人。他为我做了太多,而我答应过他的事情,却还一件都没有做到。所以,我要留在他身边。”   “手冢国光!”宇文濬嗤笑了一声,冷冷道:“终于还是回到这个人身上了。看来问题的症结果然是他。”   “我跟你之间的问题,不要牵扯上他!”我因为心里不详的预感慌了起来。   “怎么能说跟他无关呢?!如果没有他,你的心仍旧是我的,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你胡说什么!问题的症结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我!我不愿意回去,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忘记你,忘记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枫!你真的可以忘记我,忘记过去的一切吗?过去,并不只有痛苦,也还有幸福啊!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因为,让我重新获得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的人,不是你。所以,我想要回应的人不是你,重新开始的机会,也不会属于你。”   “可是,你既然知道了一切,你就应该知道。”宇文濬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捉住我的下巴,逼视着我的眼睛:“你说过你不会忘记我。你把我刻在心上,所以,不管经历过多少个轮回,你都不会忘记我。你有着过人的念力,所以你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变成现实的。否则,我们也不会苦苦纠缠了五百年。”   “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忘记你,而是你从来就没有记得我。思念可以是单向的,但是爱情不同,想要幸福就必须双方互相付出。我承认过去的一切都是我强求,所以,我得到痛苦,我认了。但是,以后,不会。我不奢望自己一下子全都忘记,但总有一天,另一个人会成为我的全部。”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宇文濬的笑容一下子没有了温度:“这就是你了解全部事实之后给我的回答?!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放弃一切,回到凡尘之后,得到的答案吗?!”   “是。”   “我已经找不回在你心里的那个位置了吗?”   “抱歉!你回来得太晚了,那个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我不相信。”宇文濬突然贴近我的脸:“证明给我看!”说完,他猛地吻住了我的唇。   一个完全没有激情、没有温度的吻。   他放开我,颓然坐回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果然还是错过了。”   我端起面前的茶,想要喝一口,却突然好笑了起来,终于还是摇着头把杯子放回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我抬头看着他:“其实……刚才如果是宇文濬吻我,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他一下子坐直身子,诧异地瞪着我:“枫!你……”   我看着面前的雪水云绿,手指轻轻滑过杯沿,笑道:“焱!你找我,只是为了跟我开这么一个玩笑吗?!”   眼前的人,被我的话震住,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噗地笑了出来:“……还是被你看穿了!我还以为自己可以演得很好。”   “的确很像。我几乎就被你骗过了。”   “你怎么发现的?”被拆穿的端木焱立刻卸掉伪装,换上顽皮的笑容。   “你的小手指。”   “我的小手指?”他把手举到眼前,弯了弯手指,疑惑地看着我:“有什么问题?”   “紧张的时候,你的小手指就会不自觉地来回移动。……濬,从来没有这种习惯。”   “呵呵……是吗?!原来是被它出卖了!”端木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把手放在桌子上面了。”   “没用的。”我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产生怀疑了。”   “哦?!”他兴致勃勃地俯过身子,看着我:“为什么?”   “雪水云绿。”   “这个茶?!这能有什么问题!这难道不是你跟濬最心爱的茶吗?”   “这种清淡的江南绿茶,叶子很柔嫩。泡这种茶,要用85度左右的水。如果用开水泡,会把茶叶的味道一下子全部逼出来,那样的话,第一泡会很苦,之后就变得寡淡无味。”   “然后呢?”   “这杯茶是用开水泡的。你非但没有指正泡茶的人,还毫不介意地喝了。换了濬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端木听了我的话,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真是服了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对濬这么用心。他如果知道,一定会很安慰。”   “安慰?!”我惊讶于他古怪的措辞,忍不住追问。   “嗯。”端木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经不在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焱,你,又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但是心里却知道端木这样费尽心机找我来,绝不是为了跟我开玩笑的。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怎奈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你见过这个吧!”   端木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瓶子,他走到我近前,把瓶子放在桌子上。我看了一眼,就立刻认了出来:“这是……我的,灵魂。”   是的,就是乙莲上人曾经给我看过的那个装着我灵魂的水晶瓶子。   “哼!我就知道乙莲那丫头肯定会装神弄鬼骗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端木把视线从水晶瓶上调转到我脸上:“凡人的魂魄怎么可能是金色的。”   “那,那这是……”   “这是……被封印的优波离的元灵。”   “骗人……你骗我!……这怎么可能?!濬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一把揪住端木的衣角,颤抖着问。   “为了,另一场轮回。”   第五十章 命运的终章   “另一场轮回?”   “嗯。”端木捧着我的脸,擦掉我的眼泪,看着我笑道:“刚刚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编的。那些的的确确是濬要对你说的话。因为,我们纵然敌得过时间,但是却输给了你。”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突然离开相原琴子的身体,变成了筱原千秋?附身的过程中突然转换宿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不是吗?!”   我愣了愣,但终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想过。对于我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原本我说过,我决定这一世就做一个凡人,出国以后永远不再见你的。”端木突然换了个话题:“但是,濬之前跟我说过的话,我却一直都无法忘记。他说‘已经习惯喝茶的人,你要她怎么再去喝白水度日’。我一直都怕被濬说中。所以,我忍不住给你发了那封邮件,打听你的近况,借着请你来参加我婚礼的机会,亲眼确认你的近况。你不知道,你那种幸福的表情,看在我的眼里有多么的危险。因为得到的时候越是幸福,失去的时候就越是痛苦。我没有把握濬会在五年之后为你留下,所以,我开始考虑为你留一条退路。”   “你……难道是你……”   “没错,我去求了乙莲。这个时空,就好像命运之轮在水中的倒影,在凡间,只有巫家的传人知道如何打开物与影之间的通路。我求她送你过来,把你封在这个没有濬的世界里,重新开始。那个指点你找到乙莲的玄清道长,其实就是月老。我原以为一切都会像我设计的一样完满。我为你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选了一个爱你的男人,选了一种最单纯的生活。我以为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会卸下肩上的包袱,放开过去的。”端木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固执地紧闭着心门,不肯接纳这个世界。我,终于还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焱,谢谢你送我来。这并不是无用功。……至少,我现在……”   “就是无用功。”端木打断了我的话:“因为,现在的你,不是我造就的。”   “呃?”   “我终究还是输给濬一筹啊!”端木看着我苦笑:“你突然从相原琴子的身体里消失,让我吃惊不小。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我为什么会……”   “因为你的灵魂。它需要你成为筱原千秋。”   “我的灵魂?……说起来,如果这不是我的灵魂,那我的灵魂呢?”   “你突然转投到筱原千秋身上之后,我就去找了乙莲。她说其实你一开始找到她的时候,灵魂就已经不在了。她只是按照跟我的约定给了你那一套摄魂的说辞,想要让你死心塌地呆在这个世界。就连她,也没有想到你会从相原琴子变成筱原千秋。”   “呵呵……就在我跟她都莫名其妙的时候,月老带着优波离的元灵出现了。原来,濬早就知道我去找月老求姻缘之法的事情,因为我去找月老的时候,他其实就躲在一旁。他之所以没有阻止我,是因为他想要那五年的姻缘。他原本也是去找月老商量的,他想要你,却又有不得已的理由,需要保留自己的灵力。而我的出现,刚好解决了他的问题。”   我突然想到宇文濬面对端木的讽刺脱口而出那一句“我没有猜。我知道。”时脸上诡异的笑容,原来他一直目睹着端木为我做的这一切么?!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给你另一场轮回。”听到端木的回答,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现在才是真正的答案是吗?”   端木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傻丫头!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这不是真的……”我突然觉得哭笑不得,等我终于决定厌弃那个人的时候,才突然让我知道我错了,我恨的那个人,才是爱我最深、为我牺牲最多的人。   “五百年。水滴石穿。你的爱让濬动了凡心。早在这一世的轮回之初,他便有了逆天而行的念头。他想要解开我们之间的纠葛,为你创造另一个世界。这两个物与影的命运之轮原本是一体的两面,这个时空与那个时空永远是如影随形的,这个世界丝毫不差地投映着那个世界的一切。在这种情况下,你是不会有机会在这里生活的,即便巫家的人打开了通路把你送进来,你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的意识存在。因为你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扰乱命运之轮的轨迹,结果当然就只有被碾碎。……所以,濬动用了他所有的力量打破了物与影的勾连,改变了倒影的轨迹。他让这两个命运之轮变成了毫不相关的两个并行的时空。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遭天谴’。”   “所以,他被人封印了元灵,是吗?”   “不。封印元灵的人,是他自己。那些人如果找到他,手段当然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被打入六道轮回几乎是可以想象的最好的结果。他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无论怎样他都无法保留记忆。如果不能认出彼此,他跟你很可能,不,应该说肯定就再也不能重逢,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所以,为了让那些想找他算账的人无法找到他,他亲手封印了自己的元灵。……可惜的是,这么做虽然能得到自由,但付出的代价,依然是失去全部的记忆。所以,他默许了我生造出来的那五年姻缘。那五年的时间,他不但给了你离别之前所能给你的全部的爱,而且,一点、一点慢慢把你的灵魂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你是说,我的灵魂,在濬的身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封印了元灵的他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完全是白纸一张。他之所以要取你的灵魂,是因为你的灵魂认识自己的主人,这是唯一一个从人群中找到你的办法。所以,他带着你的灵魂来到这里,在这个他为你创造的世界,等你。”   “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难道你求乙莲送我来的事情他也知道?”   “所以我说我还是输他一筹。”端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只要有你的灵魂在,你迟早会被招来这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经由什么人的手,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你一定会来。……所以说到底,我还是在为人作嫁。”   “焱……”   “好了。现在,你告诉我,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手冢国光。你还要否认他是问题的关键吗?”   “……”想到手冢,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疼痛。他掌心的余温似乎还留在我手上,那根带着明亮火光的烟花棒好像又从我眼前划过。这个人,我欠他太多。现在的我,已经不能,也不可以再放开他的手了。   “焱。带我去见濬。”   “你要说的话,告诉我也一样。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和端木焱四目相对,良久,我终于咬了咬牙,狠心道:“……对不起。我欠了手冢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回到他身边。……我,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所以,下一世的轮回,我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心,等着濬找到我。……下辈子,我会等他。”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把自己最后的决定说出口。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静默。端木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半晌,轻轻叹息道:“原来,这就是濬要求我们在你接受手冢之后再告诉你真相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你的选择。”   “什么?”   “他要你彻底忘记过去。在你亲口说出要在他和另一个人之间选择别人的时候,你也就解开了你自己下的那个‘永不忘记’的咒。现在的你,才有资格谈重新开始。因为你的心,现在才算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濬他……”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关于前尘的记忆,你也终于可以放开过往的种种。这样,才能算是一场全新的轮回,不是吗?!”端木说着,把优波离的元灵交到我手上:“好好保存。它会一直跟着你,保护你的。……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我接过水晶瓶,感受着它透出来的那股淡淡的温热:“我会等着濬找到我的。下一世,我跟他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   “少爷?”看到后座的人摘下耳机,仰靠到椅背上,驾驶座上的司机扭头询问。   “开车。”   “……筱原小姐她……”   “已经没事了。”   “是的,少爷。”   车子静静地发动,然后驶出写字楼后面的暗巷,消失在街上的车流中。   “五百年……呵呵……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晚了。”车上的人,看着车窗外飞速退后的街景,低喃道:“命运还真是无限惊喜。……让人,想不死心都不行了呢……”一声苦涩的轻笑从他漂亮的唇角溢出,瞬间消散载车内静默的空气中,仿佛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什么。   *******************************************************************************   我终于哭够了,哭累了,停止了抽泣。手冢掏出手帕仔细地擦着我的脸,宽慰地笑道:“你终于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了。你回来,是决定要彻底放开过去了吗?!”   “嗯。”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着:“不然怎么办?!我还欠着你一首歌呢,我只能回来这里啊!”   “枫。”   “嗯?”   “我喜欢你。”   “嗯。”   “我会一直一直爱你。”   “嗯。”   “永远把你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嗯。”   “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嗯。”回想起端木之前跟我说的话,我刚刚止住的眼泪,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国光!”   “嗯?”   “还有几件事,希望你答应我。”   “好。”   (端木说:枫,你会成为筱原千秋,是因为你的灵魂感应到了你的存在。)   “你欠我6年单恋的时光,要好好补偿给我。”   “枫!你……说日语好不好?我中文才刚刚开始学,听不懂啊!”   “你只要回答‘好’就可以了!”   “……好!”   (端木说:因为它的召唤,你才会进入筱原千秋的身体,并得以去到它的身边。)   “从现在开始,要努力追我!好好爱我!”   “好!”   (端木说:想想你成为筱原千秋后,见到的那个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然后,你要还我一场幸福的婚姻。”   “好!”   (端木说:它已经认出了你,你还没有认出它吗?)   “我给了你五百年的爱,你也要还我!”   “好!”   (端木说:回到手冢身边,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你突然离开,害我一个人伤心、难过,所以我要加五百年的利息!”   “好!”   (端木说:因为你们两个人共有一个灵魂,只有回到他身边,才能圆满。)   “还完了利息你也别想跑!因为我们还要重新开始……”   “好!”   (端木说:濬他,其实早就已经找到你了。笨蛋!)   “我真是个笨蛋!……差一点,差一点就错过了你……”   “好!”   “这句话,谁要你回答‘好’啦!”   “我又不知道……”   “讨厌!”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枫!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知道。”   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之后,我怎么还能怀疑。   兜兜转转五百年,我还以为我已经丢了你,   却没想到你其实一直静静等在我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   什么样的誓约可以守候三世,   什么样的记忆可以一生不忘,   原来有些爱情,已经不需要再说地老天荒。   后记   TO:你按照我们很久以前的约定。我完成了这篇文。   而且选择了今天,9月1日结束。   我修改了关于我们的结局。   因为我现在只能怀着这样的希望,而已。   你知道吗?   我曾经站在你驻足过的地方用力地深呼吸再深呼吸希望能够追上你曾呼出的那一口气但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即便我可以吸尽这世上所有的空气我也跨不过两个时空的距离眼泪三十七度正常人的体温但其实此刻我深深地憎恶正常我希望自己可以有超过一百度的体温蒸腾汹涌的泪水好让它克服地球的引力飘向另一个时空在你的脸上坠成两行Kiss Goodby!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过了今天,我会好好走自己的路。   不再想你。   因为你说过,永远都会在,我的心里。 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XT小说